陳浩見李向前那副“慫樣”，心頭的郁氣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得意幾乎要從毛孔里溢出來。

他揮了揮手那幾個混混徹底圍攏，斷絕李向前任何僥幸的可能。

“小子，瞅見沒？今兒個天上地下，沒人救得了你！”陳浩往前又踱了一步，皮鞋踩在有些油膩的水泥地上，發(fā)出輕微的粘滯聲，他很享受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別想著跑！今天不讓你身上掉幾斤肉，刻骨銘心地長點記性，你他娘的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他身后的幾個混混咧著嘴，發(fā)出不懷好意的哄笑，腳步挪動間，一個松散卻又無懈可擊的包圍圈徹底形成。昏暗的光線下，他們臉上的橫肉和不善的眼神，都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惡意。

李向前腳步踉蹌著繼續(xù)后退，身體的顫抖幅度更大了些，眼神慌亂地四下掃視。

一步，兩步……他“恰好”退到了鋪子角落，那里堆著幾個破舊的卡車外胎，散發(fā)出濃重的橡膠味。

背后是冰冷粗糙的磚墻，退無可退。

他的目光，仿佛絕望中的最后一瞥，落在了腳邊不遠(yuǎn)處那個半舊的鐵皮小桶上——桶里裝著小半桶黑黢黢、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廢機(jī)油。

這細(xì)微的動作和眼神，在陳浩等人看來，不過是窮途末路的慌不擇路。

“還看？看你媽啊！”離李向前最近的一個混混，留著個二流子式的長鬢角，臉上帶著戲謔的獰笑，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蒲扇般的大手就朝著李向前的衣領(lǐng)抓來，想把他像拎小雞一樣揪出來。

他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抓住之后是先給兩個耳光，還是直接一拳搗在肚子上。

就在那只臟兮兮的手即將觸碰到李向前衣領(lǐng)的剎那——

李向前身體猛地一矮，不是躲閃，而是發(fā)力！

右腳如同繃緊的彈簧驟然彈出，沒有踢向那個伸手的混混，而是精準(zhǔn)無比、力道十足地踹在了那半桶廢機(jī)油的桶底側(cè)下方！

“嘭！”一聲悶響！

鐵皮桶受到巨力沖擊，猛地向前傾倒、翻滾！

“嘩啦——！”

那小半桶粘稠、黝黑、散發(fā)著濃烈刺鼻氣味的廢機(jī)油，兜頭蓋臉地朝著正前方?jīng)_得最猛、距離最近的那兩三個混混潑灑而去！

“啊——！”

“操！什么玩意兒？”

沖在最前面的兩個混混哪里料到會有這等變故？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將被蹂躪的李向前身上，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閃避動作。

冰涼、粘稠、帶著無數(shù)金屬碎屑和雜質(zhì)的廢機(jī)油，瞬間糊滿了他們的臉、頭發(fā)、眼睛、嘴巴！眼前驟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了！那股子惡臭直沖天靈蓋，熏得他們幾欲作嘔！

更要命的是，機(jī)油入眼，火辣辣的刺痛感讓他們下意識地就想用手去揉。

可手上沾滿了油污，這么一揉，非但沒有任何緩解，反而把更多的臟東西揉進(jìn)了眼睛里，視線徹底被剝奪，只剩下無邊的黑暗和鉆心的疼痛！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睜不開了！”

“暗算老子！”

兩人慘叫著，手忙腳亂地試圖擦掉臉上的油污，腳下卻猛地一滑！

紅星修理鋪的地面，常年跟各種油污打交道，本身就談不上干凈清爽。

此刻，被這突如其來潑灑的大量廢機(jī)油一“滋潤”，更是變得如同抹了一層豬油的溜冰場，滑不留足！

“噗通！”

“噗通！”

那兩個被機(jī)油“洗禮”的倒霉蛋，腳下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油膩膩的地面上。

更慘的是，他們摔倒時還下意識地亂抓亂舞，其中一個正好撞在了旁邊一個稍微靠后、僥幸沒被直接潑到，但正慌忙后退躲避的同伴腿上。

“哎喲臥槽！”

那個同伴猝不及防，被這么一帶，也跟著一個趔趄，怪叫一聲，步了后塵，摔了個四腳朝天，后腦勺還磕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疼得他齜牙咧嘴，半天爬不起來。

僅僅一個照面，陳浩帶來的“先鋒部隊”三人，就以一種極其狼狽的方式失去了戰(zhàn)斗力！

然而，李向前的動作根本沒有絲毫停頓！

就在廢機(jī)油潑出、前排敵人陷入混亂的同一瞬間，他左手從身旁工作臺下方那個敞口的木箱里，抓起了一大把東西！

那是他前兩天整理廢舊零件時，特意歸攏在一起的——從各種報廢軸承里拆出來的滾珠！大大小小，幾十上百顆，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圓潤的金屬光澤。

“小心腳下！”

李向前低喝一聲，手腕猛地一抖！

“嘩啦啦啦——！”

那一大把堅硬、光滑、滾圓的鋼珠，被他以一個巧妙的力道和角度，盡數(shù)撒向了剩下那兩個還沒完全反應(yīng)過來、正準(zhǔn)備沖上來圍堵的混混腳前方的地面上！

鋼珠落地，發(fā)出清脆而密集的碰撞聲，然后迅速在油膩濕滑的地面上四散滾開！

這簡直是物理學(xué)圣劍，專治各種不服！

剩下那兩個混混，一個剛目睹同伴被潑油摔倒，心里正有點發(fā)毛；

另一個則稍微靠后，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只知道前面亂成一團(tuán)。

他們本能地想往前沖，支援陳浩，或者說，在老大面前表現(xiàn)一下。

可就在他們抬腳邁步的瞬間，腳底板突然傳來一種極其詭異的觸感——像是踩在了一堆活蹦亂跳的泥鰍上，又像是踏上了無數(shù)個微縮的滾輪！

“哎喲！”

“我天——！”

鋼珠本身就極滑，再加上滿地的廢機(jī)油作為“潤滑劑”，其威力被放大了何止十倍！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發(fā)出驚恐的慘叫，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他們拼命地?fù)]舞著手臂，扭動著腰肢，雙腿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胡亂蹬踏，試圖找回重心。

那場面，活像是兩個笨拙的醉漢在跳一種極其抽象的、名為“垂死掙扎”的霹靂舞！

“咚！”

“咣當(dāng)！”

伴隨著兩聲沉重的悶響和身體撞擊雜物的聲音，最后兩個站著的混混也步了前面同伴的后塵，一個仰面朝天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后背撞在一個舊輪胎上，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另一個則是一頭栽倒，臉頰擦過油膩的地面，留下兩道黑色的“胡須”，疼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

前后不過十幾秒的時間！

電光石火之間，局面發(fā)生了驚天逆轉(zhuǎn)！

陳浩還站在門口稍靠里的位置，臉上那副勝券在握、準(zhǔn)備欣賞李向前被打的哭爹喊娘的獰笑。

他眼珠子瞪得溜圓。

他看到了什么？

他親眼看著自己精心挑選帶來的，足足五個（加上他自己是六個）平日里在廠區(qū)也算小有名氣的“狠角色”、“得力干將”，就在這短短的、幾乎讓人反應(yīng)不過來的十幾秒內(nèi)，被對方用一桶沒人要的廢機(jī)油，和一把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的破鋼珠子，給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個照面！僅僅一個照面！

五個人！全部躺在地上！

整個修理鋪里，彌漫著刺鼻的機(jī)油味，混雜著痛苦的呻吟和壓抑的咒罵聲。

而那個始作俑者，那個他眼中的“軟柿子”“關(guān)系戶”、“慫包蛋”，此刻卻好端端地站在那個角落里，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臉上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慌亂”和“恐懼”？

這……這他媽是什么情況？

幻覺？

自己眼花了？

還是這小子……這小子他媽的會妖法？

陳浩的大腦，第一次出現(xiàn)了宕機(jī)的跡象。

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認(rèn)知范圍，顛覆了他對力量和沖突的理解。這根本不是打架，這簡直是……

巨大的反差感和荒謬感，如同冰水般澆滅了他心中所有的囂張氣焰，只剩下一種難以置信的、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骨緩緩爬升。

他看著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身形筆挺，眼神冷冽的李向前，第一次，從心底深處，涌起了一股名為“恐懼”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