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寧坐下,看到父親臉色凝重地拉走了母親。
他回想著父親之前的異常,劍眉微蹙。
葉姑娘的生辰有什么問題嗎?
和宋景寧相看的姑娘見他心不在焉,給他倒了一杯茶。
“宋公子,這茶是小女沏的,請品鑒?!?/p>
她努力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舉手投足間賞心悅目,貴氣天成。
宋景寧卻無暇欣賞,心思飄到了對面的雅間。
雅間的門被關上。
崔湘云見宋明玉一臉嚴肅,直覺出大事了,心里有點慌。
“老爺,您要說的要事,是什么?”
“我知道景寧的身世了?!?/p>
崔湘云去拿杯子的手頓住,聲線緊繃發顫。
“什么?”
“景寧和葉姑娘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很可能是葉唐氏那個早夭的嫡長子!”
他是在河邊撿到的嬰孩。
而自古就有風俗,早夭者不詳,不能葬高地,會有損家族運勢,得用木盆裝起來,放進河里,讓其順流而下,寓意送走霉運。
太巧合了,他沒法不多想。
崔湘云不愿相信,也不想接受。
“巧合而已?!?/p>
宋明玉知道妻子很難接受事實。
景寧是她投入了全部感情,用心教導長大,并引以為傲的孩子。
但,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葉初棠已經懷疑,真相遲早會被揭穿。
“湘云,你若見到葉姑娘,就知道絕不是巧合?!?/p>
同樣的眉眼,同樣的生辰,一個扔一個撿,那條河還是唯一途經京城的自然河流。
宋景寧就是葉初棠的孿生哥哥!
崔湘云對上宋明玉篤定的眼神,雙眸泛紅。
“老爺,您是怎么知道的?還有沒有別人知道?”
她舍不得將從襁褓養到大的孩子送走。
“目前只有我知道,但葉姑娘早就懷疑了,還試探過景寧,我們瞞不了太久。”
“老爺想怎么做?將景寧送回尚書府,還給葉靖川那個人渣?”
崔湘云知道民不與官斗的道理,若不是氣急了,她也不會罵正二品京官。
宋明玉倒了杯涼茶遞給妻子。
“你別激動,我沒說要將景寧還給葉靖川,只是覺得葉姑娘挺可憐的,不該瞞著她?!?/p>
“葉靖川那個人渣,是怎么生出兩個如此優秀的孩子的?”
“他們自然是隨了葉唐氏。”
崔湘云想起菩薩心腸的唐婉寧,退了一步。
“等葉姑娘大婚之后,我們找她問個明白,若景寧真是葉家嫡長子,就告訴他真相,讓他自己選擇。”
“好,就這么說定了?!?/p>
***
葉初棠在華庭書院教了一個時辰的書法。
宋知衍找來的學生,都是對書法有興趣,且有一定天賦的人,進步很明顯。
“你們按照我教的要點,勤加練習,定能在書法上有所成。”
說完,她離開學堂,去了正廳。
俊兒的入學考核早已結束。
他一邊在正廳等葉初棠,一邊看今后要學的書。
看到葉初棠,他立刻放下書,小跑過去。
“長姐,我通過入學考核了,隨時都能來上學?!?/p>
“真棒,長姐晚上給你做好吃的?!?/p>
俊兒喜歡吃葉初棠做的菜,點頭,“好,我給長姐打下手。”
“俊兒,你再等一會,我找宋院長聊點事?!?/p>
子規領著葉初棠去了宋知衍的書房。
宋知衍起身,給葉初棠倒了杯茶,“葉姑娘,那些學生不難帶吧?”
“宋院長挑的人都是極好的,若專研書法,一定有所成。”
“真正能名留青史的書法,都是和好詩句相結合的,他們若有一兩人能做到,已是萬幸。”
宋知衍說完,問道:“葉姑娘來找宋某,是有什么事嗎?”
“我想單獨和宋院長談。”
“你們都下去吧,別讓任何人來書房?!?/p>
“是,院長?!?/p>
子規是最后離開的,還貼心地將門關上了。
“葉姑娘請說。”
葉初棠說道:“我想讓俊兒在我大婚后,就來上學,寄宿。”
宋知衍雖然覺得奇怪,但沒有多問。
“可以,但我記得葉姑娘說過,令弟的身體不太好?!?/p>
“對,所以我想讓將幼弟放在宋院長的院子里,由丫鬟照顧他。”
“葉姑娘,這不合書院的規矩?!?/p>
葉初棠端起茶杯,笑著道:“那就請宋院長打破規矩,因為我有一個你無法拒絕的理由!”
宋知衍好奇地問道:“什么理由?”
“我能幫宋院長補全算學院里殘缺的算數?!?/p>
葉初棠從丹青院回正廳,路過算學院。
她看到墻上掛著一幅碩大的乘法表,以及各種圖形的面積和體積公式。
穿越而來的宋家先祖,數學可能是短板,公式大多都是空白。
宋知衍盯著葉初棠,深邃的眼眸像一汪冷泉,情緒難辨。
“當真?”
“我從不對好人說謊,所以,宋院長愿意壞了規矩嗎?”
宋知衍輕笑,“宋某已經為葉姑娘壞過一次規矩了?!?/p>
言外之意,再壞一次又何妨?
葉初棠將杯子里的茶水一飲而盡,站起身。
“宋院長,走吧,去算學院?!?/p>
到了算學院,葉初棠不僅將公示補齊了,還友情贈送了一些沒有的公式。
她還教了乘法速算,以及簡便運算。
宋知衍能當華庭書院的院長,自然是聰慧過人的。
他雖然不能立刻理解葉初棠說的那些,但都記在了心里,打算之后慢慢琢磨。
葉初棠說道:“以后若有機會,我再說一說不規則圖形的計算方法,對田畝的測量,極其有用?!?/p>
想要將微積分學明白,需要很強的數學基礎,以及詳細的講解,不是知道公式就能會的。
宋知衍聽出葉初棠話里的意思,面色微變。
他關上課堂的大門,語氣凝重地問:“葉姑娘,你和辰王的婚禮,是不是會出事?”
皇帝終于要向祁家下手了嗎?
葉初棠對上宋知衍緊張的雙眸,一言不發。
她和宋知衍不熟,對他的了解都是傳言,自然不會信他。
宋知衍急切地說道:“葉姑娘,你告訴辰王,若他要反,宋家會支持他?!?/p>
聽到這話,葉初棠一臉不解。
“不入朝堂,不參與權謀爭斗,不是宋家的家訓嗎?”
“是,宋家還有一句家訓,亂世之秋,擇明君才能穩立于世。”
朝代更迭,誰也不能和置身事外。
宋家能立世三百年,就是因為每次都選了明君,并暗中推波助瀾。
葉初棠見宋知衍不像說謊,透露了一點消息。
“辰王心系百姓,不會反,但他有辦法應對危險,宋院長不用擔心?!?/p>
宋知衍又問:“既然不會有危險,葉姑娘為何要將令弟送來華庭書院?”
難不成要出事的不是辰王府,而是尚書府?
不應該啊,葉靖川根基淺,又是寵臣,皇帝沒理由對付他。
葉初棠看著眉頭緊蹙的宋知衍,唇角上揚。
“大婚那天,宋院長就知道原因了?!?/p>
“令弟要在我的院子住多久?”
“少則三年,多則五年,宋院長只需要提供住處,俊兒的飲食由丫鬟照顧?!?/p>
宋知衍答應下來,“好,我會保證令弟在書院內的安全?!?/p>
談定之后,葉初棠就帶著俊兒離開書院,回尚書府。
葉靖川已經封住了下人的嘴,尚書府被偷的事,沒有傳出半點風聲。
為了讓葉安靈不搗亂,他許諾給她兩間最賺錢的鋪子。
葉安靈立刻答應葉靖川。
她不是為了鋪子,而是為了在葉初棠婚禮那天,公開嫁妝被偷的事,讓她也出一回丑!
葉初棠壓根就沒將葉安靈當對手。
知道她空手回宮之后,笑著道:“今晚的喜壽宮,肯定很熱鬧?!?/p>
說完,她將俊兒和樂兒叫進偏房。
“樂兒,如果俊兒脫離葉家,你是留下,還是繼續照顧他?”
樂兒雖然沒聽懂葉初棠這話的意思,但她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選擇了葉安俊。
“奴婢愿意追隨小少爺,一直照顧他?!?/p>
“你照顧好俊兒的衣食起居,我每個月給你五兩的月銀,十年后,還你賣身契。”
樂兒立刻跪下,對著葉初棠磕了一個響頭。
“奴婢謝過大小姐!”
她現在十三歲,再過十年也沒多大。
那時候,她既有銀子,又是自由身,想想都開心。
葉初棠提醒道:“若你背叛俊兒,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奴婢以性命起誓,絕不背叛小少爺!”
“出去吧,我和俊兒有話要說。”
樂兒離開后,葉初棠和俊兒說了讓他去華庭書院的讀書借宿的事。
“除了照顧你的樂兒,我還會給你安排一個護衛。”
俊兒聽出不對勁,小臉浮現緊張。
“長姐,發生什么事了嗎?”
“嗯,我會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你好好讀書?!?/p>
“長姐要離開多久?還會回來嗎?能不能帶俊兒一起走?”
葉初棠拉著俊兒的手,“你現在還小,讀書是首要任務,長姐當然會回來,但歸期不定?!?/p>
聽到這話,俊兒的臉上浮現淚光。
“俊兒能給長姐寫信嗎?”
他想要知道長姐在哪,過得好不好。
就算長姐不回來,等他長大了,也知道去哪找長姐。
葉初棠點頭,“當然,等我安頓下來,就給你寫信,考你的課業?!?/p>
“好,一言為定?!?/p>
“一言為定!”
葉初棠和俊兒拉鉤后,離開偏房去找葉老夫人。
尚書府現在由老夫人掌內宅,下人的賣身契都在她手里。
葉老夫人不情不愿地將樂兒的賣身契遞給葉初棠。
“又白花了三十兩?!?/p>
葉初棠將她的話當耳旁風,拿了賣身契就走。
回到寧初院,她將賣身契給了俊兒。
“收好,如果樂兒一直對你忠心,而你又不需要她了,可以早點放她走。”
“俊兒明白?!?/p>
“長姐去做你愛吃的。”
吃過晚飯,葉初棠翻墻出了尚書府。
馬上就要流放了,得盡快安排好所有事。
她去了廣聚軒。
從酒樓的后門進。
然后用代表祁宴舟身份的墨翠牌,見到了掌柜。
密室內。
葉初棠直白地說出來此的目的。
“我要一個身手極好的人,隨身保護葉安俊,并教他武功,暫定三年。”
“屬下遵命,稍后就去安排。”
他的主子是祁宴舟,也是任何拿著“辰王令”來的人。
“派個可靠的人去和杏林堂的林掌柜對接,并安排人隨藥商的人運藥材去西北,運送的具體地點,等王爺消息。”
“屬下遵命?!?/p>
葉初棠將早就數好的五十萬兩銀票拿給掌柜。
“這些銀票用來付藥材的定金和運費,對接和隨行的人,每人一百兩,做好支出明細。”
銀票的面額最高是一千兩,小面額偏多,厚厚的一沓。
掌柜恭敬地接過銀票,“屬下遵命?!?/p>
葉初棠安排好之后,就離開廣聚軒,回了寧初院。
她練了一會武,又打了一會坐,才去沐浴。
金枝給葉初棠準備熱水,心疼地說道:“小姐,你有了身孕,別太累了?!?/p>
“金姨,我已經忙完了,明天就能好好休息,繡蓋頭?!?/p>
話雖這樣說,但葉初棠次日寅時就起了床,換裝去菜市場門口守著。
每來一個菜販子,她都會將菜買光,并收進空間。
在對方驚恐的眼神下,她用垂垂老矣的沙啞嗓音說道:
“我是‘鬼盜’,拿好銀子別聲張,不然……”
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菜販子嚇得連連點頭,“不……不說,我們什么都不說?!?/p>
“走吧,明日多帶一些菜,去城外樹林,我要買?!?/p>
“是,好?!?/p>
大概是“鬼盜”的名號太嚇人,菜販子高高興興地來,悶不吭聲地走,沒鬧出半點動靜。
葉初棠成功收了菜市場所有的菜。
至于活物,敲死,放進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