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子旭爬起來給薛清茵磕了磕頭,哭道:“王妃何苦與小人為難?”
腦門都在石板上磕出了點(diǎn)血痕。
若是旁人見了,肯定覺得算了算了何至于此……
但昨晚薛清茵剛在宣王那里學(xué)了一個(gè)道理。
她當(dāng)時(shí)不解,便問宣王,既知干子旭妻子死在此地,方才停駐此地多年不肯變遷住所,聽來也是個(gè)可憐人……
宣王為何還面無表情,說拔劍相向,便拔劍相向。
“你瞧著也有些可憐。”薛清茵輕聲道。
干子旭舒了半口氣,但沒完全舒掉。
女子大都心軟,自然見不得他這樣做。
但跟前這位……那有些說不好。
“……但與我要做之事有何相干?”薛清茵說完了后面半句話。
這是宣王告訴她的:“若你要做的事,因?qū)Ψ匠蓱z、形狀凄慘,便心生猶疑,此乃主次不分。”
薛清茵反手就是一個(gè)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
干子旭的表情一下便僵住了。
他現(xiàn)在有些后悔將人請(qǐng)回了家,早知如此,便權(quán)當(dāng)不知宣王路過了。
“你先起來,我再問問你,你與你妻子感情甚篤嗎?”薛清茵再度出聲。
干子旭愣了下。
她現(xiàn)在說的話,和前頭說的話,完全不相干。
但干子旭并不避諱講這些事,便也還是爬起來,老老實(shí)實(shí)地講了:“我與她感情甚好。”
“我聽殿下說她乃羌族女子。聽聞羌族女子大都能干得很……”
“是啊。他們族中仍有母系氏族的傳統(tǒng),沒有拋頭露面的忌諱,我便是她自己相中的。”
“然后她便采藥養(yǎng)你?”
干子旭知她多半都是從宣王那里聽來的,便也不否認(rèn),只訕訕一笑:“是,是……”
“都采了些什么藥?”
干子旭覺得奇怪,但還是答道:“天麻、黃精、杜仲……”
“都是些極名貴的藥材啊。”薛清茵笑瞇瞇地道:“如今你靠山吃山,何愁錢財(cái)?只管將那些藥銷往各地不就是了。”
干子旭心頭一緊。
這宣王妃怎么一句話接一個(gè)坑啊?
“叫王妃看笑話了,小人識(shí)不得藥材。只有我婆娘識(shí)得。”干子旭嘿嘿笑道。
“采藥很危險(xiǎn)吧?”薛清茵話音又一轉(zhuǎn)。
“是啊是啊。”
“那你妻子一定吃了不少苦。”
“是啊,唉……”干子旭露出了懷念之色。
“也難怪你心中對(duì)她念念不忘。”薛清茵感嘆道。
干子旭忙恭維道:“王妃與宣王殿下也是感情甚篤啊……”
他話剛說到這里。
薛清茵話音又是一轉(zhuǎn):“想必我若挖你妻子的墳,你肯定是比死還難受了?”
干子旭臉上憨厚又老實(shí)的表情,終于緩緩裂開了。
“這……這……”
薛清茵驚訝道:“怎么?先前那些人沒想過用這法子來逼問你嗎?”
干子旭面皮抽搐了下,艱難地?cái)D出聲音:“都、都是君子,豈會(huì)……”
“那太好了,還好我不是君子。”薛清茵語氣歡欣地道。
干子旭:“……”
薛清茵覺得干子旭比她臉皮厚。
干子旭卻覺得她比他還不要臉。
“此、此乃惡毒之舉,若是告到官府也、也是說不過去的。”干子旭結(jié)結(jié)巴巴。
“你曉得京里頭的人都怎么議論我嗎?”薛清茵反問他。
干子旭:“……不知。”
“都說我驕縱得很,脾氣壞。我那時(shí)還未出閣便已是這等名頭,我如今做了宣王妃,自然只有更囂張的道理。”薛清茵細(xì)細(xì)給他分析。
干子旭……服了。
他垂死掙扎道:“殿下素有正直之名,若是知道王妃這樣惡毒的一面,恐怕對(duì)王妃心生不快啊……”
“你懂什么?你曉得什么叫蛇蝎美人嗎?如我這般。他喜歡得緊呢。”
“……”
干子旭垂首道:“小人……小人愿奉上三十萬兩,請(qǐng)王妃饒過我那婆娘吧。”
干子旭說得聲淚俱下。
一旁的弄夏都有些不忍,心底暗暗琢磨,姑娘是不是太狠了些?
不過好在小丫頭還是和薛清茵一條心的,她雖然心有不忍,但也什么都沒說。
薛清茵輕笑一聲,起身道:“走了,該去用午膳了。”
這下反倒弄得干子旭心中七上八下的。
從前與他打交道的,那都是身份地位尊貴的人物。就算骨子里不是君子,面上裝也裝成君子。
自然而然便拿他這個(gè)小人毫無辦法。
宣王妃呢?
披著尊貴的皮囊,內(nèi)里比他還不講道理。
宣王在興州的街市上轉(zhuǎn)了一圈兒,還去山上轉(zhuǎn)了轉(zhuǎn)。
回來的時(shí)候便見干子旭愁眉苦臉地坐在那里,一見他便要告狀:“殿下!殿下救命啊!”
宣王不由看了一眼薛清茵。
薛清茵沖他擠了擠眼,眉眼靈動(dòng),有幾分勾人。
宣王斂了斂目光:“誰要?dú)⒛悖磕悴皇遣慌滤溃俊?/p>
“不不,不是救小人的命,而是小人那婆娘啊,她都死去多年了。如今王妃竟然還要叫她魂魄難安,王妃她、她要挖墳啊!”
宣王卻是冷聲道:“你膽敢污蔑王妃?”
干子旭:?
他心底立馬就知道,告狀是無望了。
宣王還真一心偏袒他的王妃。
但他還是又垂死掙扎了下:“周遭的人都聽見了,并非是小人污蔑……”
宣王語氣淡淡,詢問起周圍的士兵:“你們可聽見了?”
這一個(gè)個(gè)身披甲胄的士兵,朗聲道:“不曾聽見!”聲響震天。
干子旭抹了抹眼淚,孤獨(dú)地坐在門檻上,小聲道:“小人只是想著守著她,只是想守著她……錢小人自己都舍不得用一分,都攢給她,都攢給她……”
弄夏聽得蹙起眉心,心下更覺得有些難過。
薛清茵道:“今日殿下從街市上帶了些什么吃食回來?”
便好似沒聽見干子旭的聲音一般。
宣王隨即命人將食物呈上來。
二人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吃了,又喝了幾口茶。
蘭香氣一時(shí)盈滿了整個(gè)花廳。
干子旭沉著臉坐在那里,也哭不下去了。
不多時(shí),宮人端來銅盆。
薛清茵凈了凈手,又慢條斯理地擦干,方才起身道:“殿下陪我小憩一會(huì)兒吧。”
宣王應(yīng)聲。
干子旭實(shí)在驚詫于宣王怎會(huì)有這樣好的脾氣。
他竟然當(dāng)真對(duì)這宣王妃予取予求。
還真應(yīng)了她那句話?宣王就喜歡蛇蝎美人?
宣王攜薛清茵往門外行去,打從干子旭身邊路過的時(shí)候,干子旭忍不住喚了聲:“殿下……”
宣王沒有看他,與薛清茵徑直回到了屋中。
一進(jìn)門,宣王便道:“若父皇見了今日的情形,定是大為滿意。”
可見梁德帝沒少被干子旭氣得肝疼。
薛清茵笑嘻嘻道:“那請(qǐng)殿下趕緊修書一封為我表功。”
宣王并未覺得這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他認(rèn)真應(yīng)了聲:“好。”
薛清茵坐下來,問:“殿下在山上有看見什么稀奇玩意兒?jiǎn)幔俊?/p>
“沒有。山林茂密,若要查探清楚,還須花些功夫,還得有本地人引路。”宣王頓了下,“茵茵仍在疑心?”
薛清茵撇嘴:“昨日我還真信他是為妻子留在這里的。但今日我詐了他一番,便知道不對(duì)了。”
“這里定有見不得光的事,其分量遠(yuǎn)勝那八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