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茵怔忡片刻,抓緊了手中的荷包,而后干巴巴地應了聲:“哦?!?/p>
“早些歇息,明日若起得遲了,便是岳母面上無光了?!毙跛砷_了她。
仿佛方才一瞬間顯露出的煞氣和銳意,都不過是幻覺。
薛清茵心下嘆氣。這倒是的,明日她睡不成懶覺了。
她不希望薛夫人久等,不希望薛夫人為她提心吊膽。
“明日我會再派人尋到林家查驗身份。此事你便不必憂心了?!毙跤值馈?/p>
薛清茵道:“不必這樣麻煩?!?/p>
宣王看她:“茵茵已有謀劃?”
“談不上謀劃,舉手而為之。”薛清茵眨眨眼,道:“此事自然而然做成便最好了不是嗎?若特地勞動府上的人,反而不美。”
說到這里,薛清茵歪過頭去,撐著下巴問他:“殿下用晚膳了嗎?”
“不曾。”
想到自己在家那是一口也沒耽誤吃啊,她心虛地勾了勾桌子腿兒,輕聲道:“我陪殿下用膳吧。”
勸她自個兒先早睡的話到了嘴邊,到底還是被宣王咽了下去。
宣王應了聲:“嗯?!?/p>
不多時,宮人呈了晚膳上來。
殿中的燭火越發明亮,一時只剩下二人低低說話的聲音。
“虎符多是用青銅和黃金制成,怎么青珪軍的虎符像是用玉做的。不怕碎嗎?”
“先太子喜好玉石之物,青珪軍本也只是他隨手而為之,便沒那樣多的講究,喜歡什么便用什么?!?/p>
“卻沒想到后來有一日成為了如此重要的東西。”薛清茵接聲,喃喃道:“這東西若是摔一下,磕一下,那可了不得。太子妃能保存至今完好無缺,實在不易?!?/p>
“嗯?!?/p>
“這是什么菜?我今日怎么沒吃到?”
“吃嗎?”
“我嘗嘗?!?/p>
二人剛開始還說正事,到后頭便越說越偏,盡是些瑣碎的話。
宣王方知曉,原來也不必特地尋話來說,隨意說什么都是好的。
先前二人枯坐的情景,已漸漸從腦中淡去了。
這夜他們一同宿在存心殿,嗯,睡了個素覺。
大抵是因為揣著虎符的緣故,薛清茵橫豎沒怎么睡好。她雙手規規矩矩地搭在胸口,那荷包就壓在那里。
宣王見狀,等她起身后,便暫且將那東西鎖了起來。
“所以我還是更適合做個萬事不管的懶東西?!毖η逡鹜铝丝跉猓椭淮е穷w琉璃珠和那封信出了門。
薛府上下起得比他們還早。
薛夫人早早坐在廳堂中,橫豎看什么都不太順眼,就連薛成棟今日休息在家,穿了一身紺青色的衣衫,薛夫人見了也是迎頭就罵:“一身灰蒙蒙,成什么樣子?看了就叫人心煩?!?/p>
薛府的下人們聽得戰戰兢兢,只覺得如今薛夫人的戰斗力越發強悍了。
賀松寧過來問一聲“清茵是不是今日回府”,也要挨兩句罵。
薛夫人罵他:“既然想起來關心你妹妹了,還在這里杵著作什么?去外頭等?。 ?/p>
賀松寧:“……”
就連一邊的婆子也不敢出聲勸慰。
薛夫人心中有隱憂,她怕薛清茵在外頭吃苦,怕偌大王府中行事艱難,怕皇宮中那些個貴人對薛清茵不喜……她怕的太多了。
但她一向剛強,自然不會將軟弱流露出來。便都化作了表面一團對外的怒氣。
好在終于!這時候有小廝疾步奔來:“來了,宣王府的車駕來了……”
薛成棟起身欲與薛夫人同行,薛夫人卻步履輕快,越過他,就這么搶先走在了前面。
過去薛夫人還是會維持和薛成棟表面的和平,如今是直接撕破臉什么也不要了。
薛成棟和賀松寧被落在后面。
二人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等到了門外,薛夫人的腳步猛地一頓,看著那緊隨車馬而來的回門禮,自然遠遠不及薛清茵出閣那日的陣仗,但也已足夠叫人吃驚了。
“怎么帶了這樣多的東西回來?”薛夫人嘴上埋怨道,但心下卻是一喜。
外頭人如何看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這種種待遇透出來的,宣王對清茵的看重。
而薛清茵這會兒也精神了許多,她一撩簾子,遠遠就見著了薛夫人在門口等她。
等馬車行近,她立馬就跳了下去,直奔薛夫人。
“阿娘!”
薛夫人面露嗔怪,但還是張開懷抱接住了她:“已嫁作人婦,怎的還這樣不穩重?”
薛清茵笑道:“那又如何?無論何時也是阿娘的心肝兒啊?!?/p>
薛夫人抿唇,笑意不減:“這倒是?!?/p>
說罷,她這才深深吸了口氣,看向那翻身下馬的宣王道:“拜見宣王殿下?!?/p>
薛成棟等人跟上來,也先后行了禮。
宣王客氣還禮:“拜見岳父、岳母?!?/p>
薛夫人聞聲面上笑意自然更甚。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如今關系不同了,再看宣王殿下,倒也沒原先那樣可怕了。
薛夫人當即做主,將人迎了進去。
一邊走,她還一邊道:“殿下客氣,怎么帶了這樣多的回門禮?”
薛清茵道:“自然不嫌多,都是殿下帶著人親自去挑選的?!?/p>
薛夫人心頭一激靈,精神頭一下更足了,嘴上卻還是道:“勞動殿下了?!?/p>
宣王微微頷首,語氣還是冷硬:“不知哪些合岳母的心意,便多買了些。岳母養育茵茵不易,本王不過是挑了些東西,何談勞動?!?/p>
薛夫人嘴都快笑爛了。
如今再聽宣王這般冷冰冰的口吻,她也不覺得可怖且不近人情了。
如宣王這般,總比那只會花言巧語的好得多得多!且宣王后宅干凈,實在挑不出更多的毛病了。
一個女子過得好不好,先看夫婿的舉止,再看她的氣色也就分明了。
如今薛清茵一張芙蓉面,白中透著粉,比在薛家的時候還要養得好。
薛夫人心中躁郁全消,便將其余的事都交給薛成棟來處置,自個兒先拉著薛清茵去說私密的話了。
“洞房那日,沒出差錯吧?”薛夫人迫不及待地先問。
薛清茵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薛夫人見狀,不由懷疑地道:“怎么?是……是你不行啊,還是宣王殿下不太行?”
她心道,若是如此,唉,那也沒什么法子。只能說世間本就沒有圓滿之事。
薛清茵更有氣無力了:“他太行了,我不行?!?/p>
薛夫人臉上頓時重現了燦爛的笑容:“哦,哦,倒是為娘的太過緊張了。你、你沒有嚇到殿下吧?”
薛清茵搖頭。
薛夫人禁不住又問:“你昨夜是……”
薛清茵道:“沒睡好。不是那個沒睡好,是因為想著要見阿娘,才睡不著了。”
薛夫人聞聲,嘴角的弧度登時柔軟下來,眼圈也紅了。
她低聲道:“娘也想你,這幾日也沒睡好。好在今日見了你便放心了。”
她又關切地問:“王府中伺候的人,都是宮里出身,他們有沒有看低你的身份?還有那些個伺候的宮女,有沒有妒忌你的?”
“陛下賜了我一柄七星劍,如今府上的人都怕我砍他們呢,誰敢看低我?”
薛夫人一下噎住了:“這、這……”手段怎的如此粗暴?但一想到是陛下賞賜。罷了罷了,總歸是好事!
薛夫人還是看得很分明,她低聲道:“陛下賞賜你,你莫要以為是因為你生得討喜。其實應當是宣王在其中出了力氣。”
說到這里,薛夫人的目光一黯。
她道:“薛家本家的那些個長輩,連同你祖父祖母在內,他們沒幾個是喜歡我的。我雖然如今與你父親勢同水火,但也不得不說,當年你父親的確待我不錯。可即便如此,你父親也無法扭轉他們對待我的態度。后來你父親要獨自建府時,鬧得很大。以致薛家人都憎惡我。覺得是我在中間壞的事。再后來我中了毒,他們也沒一個肯為我討回公道。至今都還在我面前拿架子,恨不能將我揉扁搓圓?!?/p>
薛清茵聞聲皺眉,忙抱住了薛夫人。
薛夫人推開她,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與你說這些,是想你知道,若做夫婿的當真疼愛自己的女人,便會用盡辦法去從中斡旋,擋住一切來自夫家的攻擊戕害。這便是頂頂好的夫婿了?!?/p>
她頓了下,接著道:“若是如宣王這樣厲害的,便還會想法子讓他身后的長輩也跟著喜歡你,甚至賞賜你、看重你。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尋常人家的公婆尚且難對付得緊,何況宣王背后站著的是當今圣上呢?”
薛夫人一邊說,心里都一邊驚嘆萬分。
她怎么都沒想到,宣王能做到這般地步。
薛清茵咂咂嘴,嘴上應和道:“是怪厲害的?!?/p>
今晚獎勵他睡個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