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凌唇角勾出一抹極淺的弧度,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
圣上見謝凌不說話,以為他是不知道?這件事, 越發(fā)動怒:“朕知道?謝愛卿與你夫人感情很好, 你現(xiàn)在剛聽到這事, 肯定也是不可置信,其?實朕也不愿相信江州秦家會干出這種事來, 可是江大人的話讓朕不得不信,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盡量先確認謝愛卿的身份, 朕的意思是讓謝少夫人與江大人對?峙, 免得冤枉了你夫人, 愛卿覺得如?何?”
要是這樣還不能確認,那就只能再請小侯爺跟小侯爺?shù)姆蛉诉^?來了。
圣上的要求合情合理, 但?謝凌還是拒絕了,他身姿清貴的在殿中跪下, 道?:“微臣覺得此舉不妥,因為微臣數(shù)月前就知道?了妻子的身份。”
圣上猛地拍了下桌子, 難掩震驚地盯著謝凌:“你說什么?”
在他看來,謝凌不是那種耽于女色的人啊,他要是一早就知道?他夫人并非秦家大小姐,那他為什么不說呢,還試圖替她隱瞞。
太子也是一臉詫異,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想必他們謝大人是擔心他父皇會為難他妻子,所?以才?試圖替自己夫人辯解,太子笑?道?:“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都與謝國公府跟謝大人無關(guān),謝大人不必將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圣上也覺得太子這話有理,子凌跟他夫人感情那么好,肯定會幫他夫人躲避責難:“太子言之有理,不管江大人說的是不是實情,謝國公府與謝愛卿都是無辜的,所?以此事要是是真的,朕會問?罪江州秦家的秦大人跟南定侯府小侯爺?shù)姆蛉耍劣谧恿枘愕姆蛉耍闼?娶的人是秦家大小姐,謝國公府族譜里上的也是江州秦家大小姐的名字,你夫人真實身份要不是秦家大小姐,那你跟她是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的,朕會重新?替愛卿挑選一個賢妻。”
這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才?貌雙全的貴女,江州秦家不會以為謝國公府就非他們府上的姑娘不可吧。
謝凌聲音不疾不徐,溫潤道?:“多謝圣上好意,只是微臣所?言確實句句屬實,微臣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妻子的真實身份,之所?以沒有揭穿此事,是因為不管她真實身份是什么,她都會是微臣的妻子。”
經(jīng)圣上提醒,謝凌才?記起入族譜的事,他應該在妻子身份被揭穿之前將秦家大小姐的名諱給換了。
這一點是他疏忽了。
既然這件事情是被江州知府發(fā)現(xiàn)的,那肯定是江州的人先露餡的,謝凌很難理解的是他們既然這么不中用,又為何要想出替嫁這種法?子。
“謝愛卿,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你這是在執(zhí)意包庇你夫人。”圣上光是聽著都覺得匪夷所?思:“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朕以為愛卿是不知道?這所?謂的真相,所?以才?急召你入宮,但?你既然知道?,你還執(zhí)意包庇自己的妻子,難道?愛卿絲毫不介意你夫人騙了你嗎?”
謝凌是圣上一手扶持起來的,他盼望謝凌將來能很好的輔佐新?君,他從未想過?位高權(quán)重、無所?不能的謝凌會在感情上栽了。
圣上已經(jīng)只差說謝凌是被他夫人迷了心竅了。
謝凌態(tài)度一直很堅持,道?:“圣上,微臣夫人在這件事上是無辜的。他是秦家收養(yǎng)的養(yǎng)女,在這件事情上,她不能反抗,所?以微臣不曾怪她,還望圣上能夠理解。”
從始至終,謝凌只想讓妻子能夠留下。
“要是是別的事情,朕還能理解,但?這件事情,朕實在是不能理解。朕就直說了,不管是從你夫人的真實身份上來說,還是從她欺騙你這一件事上來說,她與你確實不夠匹配。謝愛卿是朕最看重的臣子,但?就這一件事情上來看,愛卿屬實不夠果斷。”圣上滿腦子想的是如?何治秦家一干人等?的罪。
謝凌眼簾微垂,淡淡道?:“微臣與妻子的感情不求圣上能理解,但?求圣上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微臣的家事微臣會處理好的。”
圣上覺得他是冥頑不靈,不過?就是稍微貌美的女子,至于他這樣嗎。
謝凌雖然已經(jīng)位至宰輔,一人之下,但?圣上還想讓他繼續(xù)輔佐未來帝王,所?以前途不可限量,他不能被一個女子迷昏了頭。
圣上冷笑?:“要是朕執(zhí)意要管呢?”
“如?果圣上執(zhí)意要管,那微臣只能退位讓賢,辭去這宰輔之位。”
單公公倒吸一口涼氣,他萬萬沒想到謝大人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這都稱得上是“愛妻如?命”了。
“你拿自己的官位威脅朕?”
口中說著“不敢”,但?那態(tài)度生?怕圣上會吃了他夫人。
要說當年謝國公跟蘇夫人,那也是一段佳話,可因為蘇夫人身子虧損的原因,謝國公迫于無奈還是納了妾室,這才?有了謝三?姑娘這個女兒。
怎么到了謝凌這里,他還非他夫人不可了。
太子看到這里,就知道?自己此舉已經(jīng)成功了,原來他們無所?不能的謝宰輔的軟肋就是自己夫人。
圣上與謝凌大眼瞪小眼,他這么堅持,圣上也不好直接處罰了他夫人,萬一傷了君臣和氣,那也不美。
“這樣吧,治國平天下之前是齊家,朕給子凌半個月時間,這半個月你就好生?處理一下江州秦家欺上瞞下,用妹妹代替長姐嫁過?來的事情。”于是圣上強壓著怒火,道?:“愛卿要想清楚,這件事情一旦傳到坊間,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謝國公府百年名聲也不能就此毀于一旦。”
太子在心里冷笑?了聲,他們父皇就這么偏袒謝凌,也不擔心他功高蓋主,哪日就騎到他們頭上去了。
圣上既已松口,謝凌朝帝王拱了拱手,道?:“微臣明白?,微臣會好生?解決這件事情。”
只要一想到秦家做的事,圣上就替謝國公府感到生?氣,這會兒他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道?:“希望愛卿不要讓朕失望,愛卿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
謝凌走了,圣上就可以更好的解決眼前的事情,他對?江州知府道?:“江大人,既然太子舉薦你,那你以后就好好的跟著太子,千萬別辜負太子對?你的提攜。”
此番要不是因為江州知府,他們都還要被蒙在鼓里。
江州知府一臉高興,朝圣上磕了個響頭:“下官明白?,下官以后一定會忠于朝廷,忠于圣上,也忠于太子殿下。”
圣上“嗯”了一聲:“太子也下去吧。”
謝國公府的馬車駛到一半停下了,謝凌掀開車簾,就對?上沈岸的臉,沈岸微微一笑?:“不知謝大人可否賞臉與微臣喝一杯茶,微臣有要事與謝大人商議。”
謝凌看了下天色,語氣聽不出什么情緒:“沈太師先請。”
==二更==
因為時間匆忙,后宮嬪妃最先得到了消息。
以至于謝老夫人見到皇后娘娘身邊的侍女都沒有多想,謝老夫人對?張嬤嬤道?:“既是皇后娘娘有請,那你趕緊請少夫人過?來吧。”
張嬤嬤莫名的覺得很不安,卻?不知這份不安是出于何處,她恭敬回答:“是,老夫人。”
正房,秦若是被門外的說話給吵醒的,她啞著嗓音喊:“奶娘。”
奶娘聽到聲音連忙進來:“姐兒醒了。”
秦若揉了揉水盈盈的杏眼兒,蒼白?的臉頰有了幾分血氣,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外面是誰在講話?”
“回姐兒,是老夫人身邊的張嬤嬤,她說皇后娘娘身邊的侍女過?來了,皇后娘娘請姐兒入宮。”
“那奶娘扶我起來吧。”秦若明眸善睞,她還以為自己接下來的日子都會在國公府度過?呢,姑娘想著這幾天自己一直渾身無力的,就道?:“奶娘,等?回來你請郎中過?來給我看一下吧,我感覺身子有些?不舒服。”
在床笫之歡中,謝大人待她一向頗為溫柔,可今日,謝大人一碰她,她小腹就難受的緊,到現(xiàn)在都隱隱有點疼,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奶娘非常憂心她的身子,一聽立馬緊張的道?:“姐兒要是身子不舒服,不如?等?郎中看了之后再去拜見皇后娘娘。”
秦若抬頭看了眼窗外,緩緩搖了搖頭:“還是先去拜見皇后娘娘吧。”
平日里命婦拜見皇后,都要先遞令牌,而秦若是被皇后傳召,所?以一入宮門就有婢女接應:“臣婦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面色一如?既往地溫柔,抬了抬手:“少夫人請起。”
這聲“少夫人”,讓奶娘生?出不好的預感,往日她們姐兒拜見皇后娘娘的時候,皇后娘娘為了以示對?姐兒的親近,都會喊“含兒”,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喊她們姐兒少夫人。
“謝皇后娘娘。”
“你們都下去吧。”皇后認真打量了姑娘一番,鵝蛋臉,柳葉眉,芙蓉如?面,容色皎皎,是難得一遇的美人兒,更難得的是那雙清澈的水眸,像是會說話。這明明就像是大戶人家培養(yǎng)出來的姑娘,怎么就偏偏是個秦家的養(yǎng)女,皇后對?滿宮下人擺了擺手:“少夫人身邊的奶娘留下。”
“是,皇后娘娘。”
皇后看著秦若主仆兩個,柔柔婉婉的笑?道?:“少夫人可知,今日江州知府隨太子一起來到皇宮,跟皇上說,他懷疑當今宰輔的妻子并非秦家大小姐,不知少夫人可不可以為本?宮解惑?”
奶娘面色一變,作勢就要跟皇后解釋:“回皇后娘娘,此事……”
到了皇后娘娘知道?此事,這件事是徹底瞞不住了,她們姐兒必須得下決定。
皇后微笑?著打斷她的話:“奶娘不必跟本?宮解釋,圣上在初聽到此事的時候,是不愿相信的,但?是江州知府堅持自己的觀點,所?以圣上急召謝大人入宮,后面的事情應該就不用本?宮說了吧。”
那自是不必說了,因為她們姐兒的身份肯定是暴露了,原本?想著只要將事情告訴謝大人就好,誰知道?事情變成這樣。
小姑娘身子僵硬,小腹隱隱作痛,低聲道?:“此事確實我們秦家做得不對?,也是臣婦欺瞞了謝國公府上下,是臣婦對?不住謝國公府,也對?不住謝大人。”
“回稟皇后娘娘,此事雖是少夫人欺瞞在先,但?少夫人有她難以嚴明的苦衷。在老爺剛得到謝國公府的婚約的時候,她就將我們少夫人喊過?去,說讓少夫人代替姐姐嫁到國公府去。我們少夫人多次勸說老爺,讓他向謝國公府退婚,可每次迎來的都是老爺?shù)某庳煟驗槔蠣斘窇种x國公府的權(quán)勢,除此之外,老爺還用養(yǎng)育之恩從側(cè)面脅迫我們少夫人,若非如?此,我們少夫人也不會做出欺瞞謝國公府的事情,還請皇后娘娘明察。”
聽完奶娘的話,皇后溫溫柔柔的神情微變,她沒想到還有這么一段插曲,這江州秦家真是連臉都不要了,完全拿養(yǎng)女當成親生?女兒成就一世良緣的棋子。
“本?宮知道?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女子在世家名門中生?存的艱難,也相信少夫人是被逼迫的,可是謝國公府乃我朝第一世族,要是讓世人知道?謝宰輔娶進門的夫人早已被掉包,世人會如?何想。”皇后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奶娘聽出了皇后娘娘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她們姐兒不能繼續(xù)待在謝國公府了,行至今日,秦家對?姐兒的養(yǎng)育之恩,她們姐兒算是都還了。
秦若手指蜷縮成一團,眼睫輕輕顫了顫。
這般嬌弱的女子,將來要是離了國公府該怎么生?活,皇后雖然心里不忍,但?有些?話還是要接著往下說的:“本?宮與圣上夫妻一體,圣上在得知這件事情后非常的生?氣,但?謝大人執(zhí)意為少夫人庇護,所?以圣上允了他半個月時間,讓他處理好這件事情,可是本?宮思來想去,這半個月時間除了將他娶錯人的消息昭告天下,還能怎么解決呢,你長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嫁去了南定侯府,總不能把她換回來吧。”
“本?宮聽說你閨名叫秦若,那就喚你一聲若若吧,本?宮與你很是投緣,自你入京以來,本?宮對?你也多有照拂,所?以才?將話與你說明白?,今時今日,你確實不適合再繼續(xù)待在謝國公府,你要怪就怪你養(yǎng)父造下的孽,終究是要讓你這個做女兒的承擔了。”
但?凡秦家當時聰明一點,說長女身子不好,可能不太適合做謝國公府的長媳,小女兒卻?是聰穎□□,才?貌雙絕,問?可不可以換一個姑娘,那不就皆大歡喜,對?于秦家來說,更是雙喜臨門。
就這樣沒腦子的人還能當上江州第一家族的家主,若非昔年秦家意外救了謝老國公一命,這樁婚事還能落到他們頭上。
好半晌,皇后才?聽到姑娘嘶啞到過?分的嗓音:“皇后娘娘,其?實我一直有想過?離開。”
皇后一愣,就聽姑娘接著道?:“皇后娘娘放心,我會寫一封和離書給夫君。”
現(xiàn)在謝大人明面上的妻子還是長姐,這張和離書,就當放過?謝大人,也放過?她長姐。
謝國公府還有謝大人對?她的好,她會一直記在心里,秦家這么多年對?她的養(yǎng)育之恩,她也已經(jīng)還了,從今之后,她只是她自己。
皇后抬了抬眼,此刻的姑娘臉色白?的過?分,身子看起來又單薄,像是要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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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茶館。
這么多年,太子身邊唯一的狠人物就是沈岸,在京城中,謝凌與太子不睦已久,他對?沈岸自然也無甚情緒:“不知沈太師是有何話要與本?官說。”
沈岸拿起折扇搖了搖,道?:“謝大人客氣了,今日沈岸之所?以來找謝大人,是有一件要事要告訴謝大人,同時想問?謝大人一個問?題。”
謝凌揉了揉疲憊的眉目,這一個月,謝凌幾乎沒什么歇息,他只覺得心情有些?燥郁:“沈大人請說。”
“在告訴謝大人一件重要的事之前,沈岸想先問?一句,謝少夫人在謝大人心中的位置是什么樣的?”
他要先確保眼前的人值不值得他將妹妹的身世托盤而出。
謝凌眸光銳利的看向沈岸。
沈岸眼神不躲不閃,笑?道?:“沈岸聽說了京城的那些?傳聞,說謝大人跟自己夫人琴瑟和鳴,舉案齊眉,但?是沈岸想親口聽謝大人說,你對?你夫人是個什么感情?”
“沈太師這話說的好笑?,本?官與自己夫人的感情,為何要講給你聽。”謝凌覺得這人莫名其?妙,他挑了挑如?畫的眉梢,似笑?非笑?道?。
大概是認識這位謝大人久了,沈岸眼睛都不帶眨的,笑?道?:“要是沈岸說謝少夫人是我的妹妹呢?”
謝凌握著茶盞的手一頓。
他身后的侍衛(wèi)也是一臉的詫異,眼前這位太師怎么會是他們少夫人的兄長。
謝凌不知是信還沒信,道?:“本?官可從未聽說秦家?guī)孜恍〗闵项^還有一位兄長。”
“沈岸既然向謝大人說明妹妹的身份,那我肯定是將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謝大人自然不用跟沈某打馬虎眼,看謝大人這波瀾不驚的樣子,想必謝大人一早就知道?吾妹非秦家大小姐。”
沈岸笑?得肆意,他早就該猜到,眼前的人這么聰明,肯定是看出了他妹妹的破綻,幸好這妹妹是讓他給找著了,他這個做兄長的以后會好好護著她。
謝凌沒有否認,但?身子坐端正了不少,正了正色:“沈大人如?何證明你就是我夫人的兄長?”
“此事說來話長,當年因江州水患,我與父母還有妹妹走散,等?我再次見到父母的時候,父母已經(jīng)去世了,但?在現(xiàn)場我沒有看到自己的妹妹還有父母身上的一塊玉佩,那時候我就隱隱猜到妹妹可能還活在這個世上,這么多年,沈某之所?以依附于東宮太子殿下,也是為了尋找妹妹,直至前不久,沈某與妹妹見了好幾次面,便有一種直覺,謝少夫人可能是沈某的妹妹,后來沈某去了一趟江州,通過?人證物證,查明了自己妹妹的身份,同時,沈某也去了一趟江州秦家,妹妹的身份是對?得上的。”
沈岸唯一省略的是這個“直覺”是東璃太子殿下告訴他的,這女子名聲何等?重要,他還是不要提起這件事情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