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前的檐廊上,擺了一排椅子,周亞麗三人在陳凡右邊,楊振龍坐在他左邊,幾人都注視著場坪上的身影。
其他人散在左右,楊從靈手持一柄青鋼劍,拱手施了一禮,“楊氏太極第六代傳人楊從靈,請陳導演指教。”
說完之后,右手持劍,左手捏了個劍訣,開始緩緩舞劍。
楊氏太極以曾經打遍京城無敵手的楊露禪為祖師,其子楊班侯傳拳李萬成,李萬成傳楊振龍,到這里已經是第四代。
楊從靈是楊振龍的孫女,自然便是第六代傳人。
楊氏太極雖然以拳出名,但也有器械,太極劍和太極刀,就是太極一脈最常見的短兵器。
另有太極槍和太極棍作為長兵器,常見的太極器械,就是這四類。
之前楊從靈和楊晨峰猜的沒錯,陳凡要挑會功夫的演員,肯定要考驗他們的功夫水準,所以這選拔演員的第一關,就是耍一套自認練得最好的功夫。
楊從靈第一個報名,也就第一個上。
她手持長劍,身形緩緩隨劍而動。
剛開始和太極套路架勢差不多,除了渾身勁力渾然如一、牽一發而動全身,深得太極“一動不動、動則全動”的精髓之外,與公園里練套路的老人家幾乎沒什么區別。
但是待到身體活動開以后,楊從靈便開始加速。
劍光越來越快,宛如一條銀龍盤旋在身體四周,時而升騰而起、時而忽隱忽現,一時間半個場坪上劍氣縱橫,并伴有長劍森森作響的聲音。
周亞麗坐在陳凡身邊,感覺很是好奇,身體微微往陳凡的方向側過去,小聲問道,“我看別人練太極都慢騰騰的,她耍的太極劍,怎么會這么快?”
此時楊從靈舞劍的速度,幾乎都要趕上蘭姨使出的八卦刀。
要知道八卦本來就以靈活、速度見長,尤其是刀法,更是八卦門器械中的根本,因為八卦掌就是從刀法中脫胎出來的。
蘭姨練了一輩子八卦掌,除了老一輩的幾個人,周家中幾乎沒人能與她比速度,此時楊從靈的劍法竟然能與蘭姨相當,可見她的功夫底子確實深厚。
只是眼前這種情況,讓周亞麗不禁暗呼大開眼界。
就與平時所見所聞很不同啊。
陳凡聽到她的問題,視線一直放在楊從靈身上,只是笑了笑,輕聲說道,“太極拳慢,是為了更好的感悟勁力,同時也是一種練勁、養勁的方法。真要打起來的時候,還這么慢騰騰的,能打得過誰啊?
現在楊從靈用的就是真正的太極秘傳劍法,是可以上陣交鋒殺敵的,可不是那種純粹的養身功夫。
楊露禪祖師的親孫子楊澄甫大師,也是一代太極名家,他曾經就評價太極劍是‘劍氣如虹,劍行似龍,劍神合一,玄妙無窮。’
你再看看,是不是與楊從靈此時的劍法非常吻合。”
在陳凡另一邊,楊振龍自然將他的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當即嘴角上翹,顯得有幾分得意。
看來這位青蓮道長對我楊氏太極一門的功夫,還是非常了解嘛。
不過人家又不是跟他說話,他連說幾句客氣話都不合適,只能得意地換了個姿勢,繼續看著。
周亞麗則五官微動,擠眉弄眼地看了一陣子,輕輕搖頭,說道,“看不出來。”
陳凡暗暗嘆了口氣,越過她看向姜甜甜,輕聲說道,“甜甜,你能看出來嗎?”
姜甜甜沉吟兩秒,眉頭微微皺起,“能看出來,而且這位女同志的功夫比我高,我不是她的對手。”
這回楊振龍實在是忍不住了,他轉頭看向陳凡,問道,“陳觀主,剛才我見你這幾位女伴,身上似乎有八卦門的功夫,不知練了幾年,師承何人吶?”
陳凡轉過身笑道,“沒有師承,是我看她們身體比較弱,就精簡了一部分八卦掌教給她們,主要還是為了強身健體、順便護身而已。
她們也沒練多久,真正開始練拳,還是去年這時候,跟楊門高徒自然是無法相比。”
去年這時候?
那就是一年?而且練的是陳凡自己調整過的八卦掌?
拳法是這么好創的嗎?
不過想到陳凡的功夫,他又沉默下來。
即便是宗師高手創立的功夫,可才練了一年,就想跟從5歲開始練武、如今已經練了十三年、而且練的還是楊門秘傳、有十幾位高手陪著過招的楊從靈相比?
楊振龍臉皮硬生生地抽了幾下,僵笑著說道,“好,挺好。”
除了客氣話,他也不知道說啥。
自己就不該問!
姜甜甜還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差點把楊振龍刺激到。
等他們不說話了,她又小聲說道,“不過我看她好像遇到了瓶頸,有段時間沒突破了,如果半年內還沒有突破,我有把握贏她。”
這話一出,楊振龍直接驚呆,轉頭看著她,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首先,她有一點說對了,楊從靈確實卡了兩三年都沒有進步,始終無法突破。
眾所周知,形意有三步功夫、三種練法,三步功夫是易骨、易筋、洗髓,三種練法是明勁、暗勁、化勁。
太極也差不多,三步功夫幾乎相同,不過因為太極脫胎于道門,所以后面又加了一個煉神還虛的境界,只在練法上與形意拳有所區別,其實差別也不大。
同樣是到不了易筋境,就練不出暗勁來。
兩年多前,楊從靈就到了易骨巔峰,卻始終突破不到易筋。
如果是陳凡看出來,楊振龍絕對不奇怪,可是連姜甜甜這個小姑娘都能看出來,還能篤定半年后就可以超過楊從靈?
這豈不是說,她有把握在半年后入暗勁?
也就是楊振龍沒留胡子,要不然這時候肯定能扯下一大把。
陳凡看他滿臉茫然的樣子,也不多說,只是輕輕踢了一下腳,地上一顆小石頭立刻向楊從靈飛了過去,還正好撞在她的劍身上。
這一撞,直接將她的勁力撞散,楊從靈頓時呆在原地,愣愣地看著陳凡,有些不知所措。
陳凡當即輕聲呵道,“意氣不斷、連綿不絕。”
楊從靈瞬間眼睛一亮,重新開始舞劍。
而其他人則滿臉驚訝地看向陳凡。
陳凡微微一笑,低頭去看,地上已經沒有小石頭。
為了迎接他的拜訪,昨天楊家進行了大掃除,就連剛才那顆小石頭都是漏網之魚,哪還有石頭給他踢?
不過沒關系,他身上隨時帶著一小袋精心挑選的鵝卵石,隨手抓了兩顆在手里,又是嗖地一聲丟了一顆出去。
楊從靈的舞劍再次被打斷,但是這次她沒有停頓,而是順著石頭擊打的勁力調整招式,使得劍法得以連續不斷。
這時楊振龍也看出了苗頭,當即點著頭笑道,“一葉障目啊,若不是陳觀主點破,我還沒看出她問題出在哪里。”
陳凡笑了笑,說道,“前輩言重了,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亂世,如今習武之人,不能隨意動拳腳傷人,自然也就忽略了實戰練習,但是武術本來就是依實戰而生,就好比那番子戳腳拳,要是不計后果,恐怕三大內家拳對上都要吃虧。
少了實戰,功夫練起來就容易得其形而失其神,這樣還想突破,自然是千難萬難。
但只要點破這層窗戶紙,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
楊振龍聽了不禁輕輕點頭,“陳觀主所言甚是,只不過,……”
話說一半,他便搖了搖頭,不接著往下說了。
但陳凡明白他的意思。
無非就是就算練了實戰又如何?不過是屠龍技,拿著好看罷了。
和平盛世,是老百姓的大幸,卻是武者的大不幸,這種事情就沒法說。
除非他們都去投軍,可就算他們愿意投軍,人家部隊還不一定要呢。
現在是熱武器當道,時代變了!
陳凡收回思緒,再去看楊從靈,此時她的劍法已然多了幾分靈動,這時的劍法,才真正符合楊澄甫的那句話,“劍氣如虹、劍行似龍、劍神合一、玄妙無窮。”
等楊從靈一套劍法使了好幾遍,隨后緩緩收功,場邊才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她先是倒持劍柄,對著陳凡躬身一禮,“多謝青蓮觀主指點。”
這時候是論武,便要稱呼某人為觀主。
等到談電影的時候,就可以稱呼陳導演。
陳凡笑著擺擺手,“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楊從靈又行了個禮,才連蹦帶跳跑到楊晨峰面前,哈哈笑道,“三哥,我追上你啦。”
楊晨峰笑著點點頭,隨即在武器架上挑了一柄長刀,大跨步走到院子中央,對著陳凡抱拳行禮,“陳導演,我是楊晨峰,楊氏太極第六代傳人,請指點!”
此時他的一點點不服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等陳凡點頭確認過后,便認認真真開始演練太極刀。
這也是陳凡特意指點楊從靈的原因之一。
一個是為了給姜甜甜撐腰,證明她沒有說大話,自己能讓楊從靈立刻跨境,就能讓姜甜甜在半年內練到暗勁。
另一個就是為了立威。
立威不一定要動手,展示自己的實力也是一種方法。
看看,這位剛才還帶著幾分意氣的小青年,現在不就特別乖巧了么,其他人眼里也都出現了敬畏之色,不像剛才,大多都是好奇,有些小年輕還躍躍欲試。
想挑戰自己還是咋地?
跟武者打交道,不立威是不行滴。
接下來話不多說,三十多個楊家人,就有十八人報名,也都將各自的拿手絕活表演了一遍。
陳凡看完之后,并沒有當場做決定,而是對著楊振龍說道,“前輩,除了楊家,另外我還約了其他幾家,等全部談過之后,再決定最終名單。”
楊振龍立刻點頭,“嗯嗯,理解,優中選優嘛,這是應該的。”
隨即便打了個哈哈,“不過我對家里的小輩有信心,真不是我吹,京城地界的武林中人,平輩中能勝過他們的,可以說寥寥無幾,真要是放對去打,楊氏太極是誰也不怕!”
頓了一下,他又趕緊笑道,“不算你啊,不過你是導演,也不會參加嘛。”
陳凡也附和著笑道,“嗯嗯,我也對楊家子弟有信心。”
說完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站起來說道,“我還有下家要去拜訪,這就不多打擾了,……”
他一起身,旁邊的周雅麗、姜甜甜和姜麗麗也跟著站起來。
沒等陳凡把話說完,楊振龍便起身說道,“陳觀主,我想問一下,你投了那么多拜帖,就是為了這一件事?”
陳凡笑著點點頭,“本來也沒其他事嘛。我對老規矩也不太懂,聽師父說要正式一點的話,就要投拜帖,所以就都投了。”
楊振龍哈哈笑道,“嗨,其實現在也沒那么麻煩,倒是你這拜帖一投,讓不少人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要怎么地了呢。”
頓了一下,沒等陳凡說話,他又說道,“這樣,陳觀主,我有個提議,你看看如何。”
陳凡立刻抬手一禮,“請講。”
楊振龍笑道,“我老楊仗著年紀大,在京城武林還有幾分面子,你呢,現在就安安心心地留下來,我楊家雖然不是什么豪門,但一頓飯還是請得起的。
要不然的話,你來一趟卻飯也不吃一口就走,傳出去會讓人說我楊家人不懂禮數。
至于其他人家,你的計劃不妨變一變。我來聯系他們,將他們都請過來,趁著今天下午,一次性把人都選好。
要是時間不夠的話,頂多算上明天,也省得你去一家家的拜訪,浪費時間精力,不劃算。”
陳凡聽得兩眼放光,如果能這樣的話,他當然是巴不得。
當即便說道,“那真是求之不得,不過,這樣合不合禮數?”
投了拜帖卻不去,人家不會生氣吧?
“嗨,剛才不都說了嗎,時代變了,用不著那么多規矩。”
楊振龍一把抓著陳凡的手腕,轉身就往屋里走,同時說道,“你就安安心心在我這里待著,那邊我自然會安排人去請。
你要擔心的話,誰若是不來,或者對你有意見,大不了另外再擇日拜訪不就完了,不過依我之見,敢同時得罪你我的,在這京城還沒出生。”
陳凡,“那就聽前輩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