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發現今天吃席特別快,他剛把院子里的八桌敬完酒,賓客們竟然就已經都吃完了?
看著干干凈凈的餐盤,心里想著,是不是準備的飯菜少了點?其他桌還去不去呢?
可一桌八個人、吃十三個菜,而且份量還都不算少,這要是還不夠的話……。
然后就看見好幾個人抱著肚子打嗝,還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連飯量最大的武林人士都這個樣子,其他人完全可想而知。
得嘞,不能再上菜了,再給他們吃的話,弄不好會撐壞肚子。
回到主桌上,看到每個碟子里還剩下的一筷子菜,陳凡只能暗暗對同桌諸位高功表示感激,果然是講究人。
將就著囫圇吃完,這頓宴席便算結束。
儀式結束、飯也吃了,照說可以走了吧?
于是陳凡湊到劉道長身邊,小聲說道,“前些天跟您提過的,找幾個道徒到朝陽觀常駐,不知怎么樣了?”
劉道長當即說道,“剛才傳菜、上茶的那幾人就是。”
陳凡眼睛微瞇,回憶剛才的情景,“九個?”
劉道長輕輕點頭,隨即看了看兩層高的后罩房宿舍樓,輕聲說道,“分別是三名乾道、六名坤道,都是道徒身份,是十幾年前幾個道觀收養的孤兒,后來道觀被破,就跟著我們幾個老家伙一起生活,等他們稍微長大一些、征求過他們自己的意見之后,被我和幾位道友收到門下,如今都已經‘傳度’,若是日后你有意將他們納入全真門墻,再給他們‘冠巾’便是。”
同和尚剃度一樣,道士正式拜師入門,也有自己的儀式。正一派是“傳度”,全真則是由師父給他們戴上“道巾”,就是“冠巾”。
這個道巾從外面看,很像黑色的圓帽子,其實那是一種道士專用的頭巾,頂上是空的,不影響挽發髻、插發簪,也能戴個頂冠,和九叔常戴的那種帽子還不一樣,九叔屬于正一派,戴帽子就行,不用冠巾。
所以有時候看道士頭上是什么,也能分辨出他們是屬于正一還是全真,戴帽子的一般是正一,戴頭巾的便是全真,比如武當山上多半都是戴頭巾的。
至于男女道士同住在一個道觀里面,這種事情在道觀中比較常見,只要兩者居住的地方分開就行。
恰好朝陽觀的宿舍是兩層樓,那就在樓道口裝一扇門,一樓給男道士居住,二樓作為女道的房間。
有了這幾個道士入住,朝陽觀才算有了些許人氣。
陳凡本想問問為什么坤道比乾道多一倍,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想到剛才劉道長說這些都是道觀收養的,便猜到了原因。
別說以前,就是90年代,不少地方還有遺棄女嬰的現象存在,這些道徒多半是被游方道士撿回來的,女的多男的少也很正常。
劉道長還在繼續說著話,“那天你說要尋幾個道徒過來朝陽觀常駐,也算是幫了我們的大忙。現在好多道觀還沒發還,不少人擠在一個道觀、睡大通鋪,能分出去幾個,也能稍微緩解困境。”
其實住還好說,最多擠一擠,主要是人太多了,糧食不夠吃。
自打陳凡和張玄松第一次去道協以后,京城道界誰不知道朝陽觀有錢。來了這里,多半不愁吃穿。他們十幾個老道士商量過后,便決定將年紀最小的那幾個送過來,既可以給朝陽觀續上道統、還能給孩子們謀個前程,也算兩全其美。
陳凡笑了笑,說道,“一步步來吧。據說今年要恢復宗教局,問題肯定會解決的。”
找道協要人充實朝陽觀,是他和張玄松商量之后做的決定。
朝陽觀重新開觀,立是立起來了,可一座道觀放在這里,不能沒人打理吧。
張玄松除了重建道觀的執念,對修道并不感興趣,他還有一大家子人在呢,哪能撒手不管。……雖然他平時確實沒怎么管過,放著自己家不住,偏要去跟李尚德和林遠祥擠,但跟他做不做道士也多少有些關系。
總之他是不會、也沒本事打理朝陽觀。
陳凡就更不會釘死在這里,但朝陽觀又離不開人,那怎么辦?
正所謂有困難、找領導。
道觀出現問題,那當然要去找管理機構,也就是道協啊。
道協只是癱了,不是散了,各方大佬都還在呢。
于是陳凡就找到了還頂著道協副會長頭銜的劉道長頭上。
劉道長也不含糊,當即一口答應下來,還說什么求之不得。
這不,今天就直接帶了九個道徒過來入職,而且第一天就上硬活,各種雜務一大堆丟給他們去做。
別說,這些道徒干活還挺麻利,到底是練過幾天道功的,比劉娟和馬嵐兩人還利索些。
陳凡也不怕這些人會鵲巢鳩占,一方面,房契什么的都在張玄松那里,他可不是無根的浮萍,連陳凡都是他大腿上的掛件,誰會那么沒眼力見,敢自討苦吃?
另一個,道協本身確實負有這方面的責任,需要協調屬地道觀的各種活動、培養優秀道士。雖說他們不負責給道觀招人,可當道觀有需要的時候,從甲道觀協調幾個人去乙道觀,也是應有之義。
主打一個你情我愿大家開心。
而且作為合格的道士,對外物確實不怎么上心。
道士在道觀里都是包吃包住,還有四季道服發放。后世除了一些名山大觀,會提供還算可以的“單費”之外,很多小道觀的道士,一個月才三五百塊的單費錢,甚至完全沒有、只靠出去做法事拿點微薄的“提成”,那點錢給人抽煙都不夠,可依然有很多道士還花不完,就能看出他們對物資的**有多低。
剛才陳凡也注意到那幾個年輕道徒,大點的約十六七歲,小的甚至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可一個個的都眼神平淡從容、做事有條不紊,顯然跟著劉道長他們這樣的高功,都磨煉出來了。
不說道功有多高,最起碼應該是合格線以上。
劉道長看了看陳凡,說道,“觀主,之前我沒跟你說起他們,也是讓你看看他們的表現,若是不喜歡,回頭我再去找人換一批,但各大道觀十余年未曾收徒,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年輕的道徒也不多,……。”
他是生怕陳凡嫌棄這些道徒年紀小、不合心意,給他退回來。
陳凡趕緊說道,“不用換,這些人就很好。”
剛才他也注意到,這些道徒的表現是真不錯。若是等幾年后,各地道觀都穩定下來,恐怕這樣的好苗子求都求不到。現在只是一句話,就被送上門來,還要什么自行車?!
聽到這話,劉道長嘴角浮現一抹笑意,“既然如此,那回頭我讓人將他們的行李送來,以后他們就是朝陽觀的道徒、供君差遣。日后若是有意將他們納入門墻,我再來操辦。”
陳凡點點頭,“理應如此。”
目前來說,這些人只是換了個地方修行,不是收徒、也不是跳槽,頂多算掛單,連復雜點的儀式都不用,待會兒做晚課的時候,給祖師爺燒柱香、告訴一聲就行。
若是他們表現好,以后被正式錄入到朝陽觀門下,那時候就需要舉行儀式,上告祖師、中告道協,并請其他道觀的高功作為見證,在道士證上寫明傳承,之后對外便可以自稱為朝陽觀弟子。
在此之前,他們對外只能說自己在朝陽觀掛單修行,還算不得朝陽觀的人。
解決完最后一點“小事”,陳凡左右看看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聊天的賓客們,再看看也有些無所事事的劉道長,小聲問道,“道長,待會兒你們去干嘛?”
言外之意,就是事情都辦完了,飯吃了、茶也喝了,諸位是不是該打道回府了啊?
卻沒想到,劉道長跟聽不懂似的,滿臉好奇地看著那些武林人士,笑道,“我們沒事啊,就留在這里休息一下。”
隨即對著陳凡擺擺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
陳凡嘴角微抽,忍不住在心里琢磨,你們是想留下來順便吃頓晚飯呢,還是想看熱鬧?
又或者一起?
……
陳凡在人群中掃了一眼,找到張玄松,兩人對了一個眼神,都明白可以進行下一步。
隨后在張玄松和林遠祥的引導下,所有人都去了前面場地最大的中院。
除了負責收拾殘局的九名道徒,連姜甜甜、姜麗麗和劉娟、馬嵐也跑去前面看熱鬧。
道長們則都跑到正殿待著,不過他們沒有進去,只在外面屋檐下,有的蹲著、有的坐著,還有的靠在墻壁或廊柱上,主打一個怎么舒服怎么來。
李尚德帶著八位老戰友,占了一座偏殿,不一會兒小道士送來飯后茶,一人捧了一杯。
有位老爺子有些迫不及待,伸著脖子往外望,“什么時候開始啊?”
李尚德也翹首以盼,“應該快了吧。”
不一會兒,陳凡終于將自己準備的純白道袍穿上,帥氣逼人地從正殿中走了出來。
走下臺階,對著那群武林人士拱手一禮,“今日小觀重開,感謝諸位武林前輩前來觀禮。規矩家師已經告知,只是不知章程如何?”
當他走出來的時候,道長們迅速調整姿態,紛紛上前走到檐廊邊緣,居高臨下看戲。
姜麗麗四人則躲在一處偏殿的窗戶后面,緊張兮兮看著院子中間。
陳凡剛放下手,對面就走出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家,他腦子轉了一圈,便想起來張師父介紹過這個人,是楊氏太極的一位真傳,師從永年縣的李萬成,后來移居京城,如今在京城地界,也算是楊氏太極的頭面人物,好像也是姓楊?
他便又拱了拱手,“楊師傅。”
來人上前三步,拱了拱手見禮,隨后說道,“建國前京城動蕩混亂,習武之人沒別的本事,要么貨與富貴人家,為人看家護院,要么開個武館傳藝,混口飯吃。
可一個地界就這么大,你多吃一口,別人就要少一口,如此一來自然紛爭不斷。后來各路豪杰聚義,定下來一套章程。
若是再有新人來開武館,就要在館前街邊擺下擂臺,等候其他各家武館的人來挑戰。從日出到正午,能守住擂臺的,方能開館傳藝,其他同道也不得再為難。”
簡單介紹了一下京城開館規矩的來由,楊師傅忽然笑了笑,又說道,“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情況自然大不一樣,誰也不靠那點功夫吃飯。只是前人立下的規矩不好破,張師傅又堅稱朝陽觀屬于武林一脈,我們這些人也就只好過來走個過場。
新社會新氣象嘛,我張信義師伯也是入了道門的,法號風靈子,算起來也有些淵源,”
說著轉頭看了看周圍一圈人,又對著陳凡笑道,“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今天貴觀就不用擺‘常勝擂’,性質呢,也定義為切磋,只比三場,分別為拳腳、器械和功力,不分勝負、只為切磋,無論結果怎樣,京城武術界都認下朝陽觀這一脈,青蓮觀主、意下如何?!”
等他說完,陳凡雖說不懼,心里也松了口氣。
他不怕跟人比斗,但就怕這些練武之人意氣用事,輸了也不認輸,被打了又記仇,那才叫讓人頭麻。
現在這樣最好,只是簡單走個過場,你好我好大家好。
當即拱手一禮,笑道,“就按楊師傅說的辦。”
他們和和氣氣,看熱鬧的倒不樂意了。
一個老道士在劉道長旁邊蛐蛐,“這樣可沒意思,想當年我在天橋那兒、碰上個新開武館的,哎喲喂,那館主也是滄州來的,滄州知道吧,那可是武術窩子,連小孩兒也能伸伸手。
據說那人苦練十幾年,又有老鄉李書文照拂,自覺能在京城開個武館了,便來京城租了房子,在門口立下常勝擂。
好家伙,第一場是形意拳的人挑戰,兩人打了兩刻鐘不分勝負,到了第二場,一個練披掛的上去,趁他精疲力盡,三兩下就將他撂地上,擂臺也被拆了,真是沒眼看。
不過別說,那樣打得才熱鬧。只是切磋的話,就差了點兒意思。”
劉道長轉頭瞟了他一眼,“聽你這話,還有些遺憾?”
那位立刻干咳一聲,“也不是。其實切磋也挺好,不傷和氣嘛。”
只是那小表情,怎么看怎么覺得像遺憾。
感覺遺憾的可不止他一個,此時院子里到處都是蛐蛐聲,就連李尚德陪著的八位老兵,也一個個滿臉憾色。
有一個還直拍大腿,非要找李尚德退錢,“收了那么多香火錢,結果就假打,你們好意思?!”
李尚德兩眼一翻,“有本事你到功德箱里摳去!”
只有另一處小偏殿里,姜甜甜和姜麗麗松了好大一口氣,姜麗麗更是念叨個不停,“不是真打就好。”
姜甜甜也情不自禁地點頭,“嗯嗯嗯嗯。”
雖說她們都對陳凡有信心,可萬一呢?
院子中間,楊師傅拱了拱手,笑道,“這第一場比拳腳,就由小老兒來上場,青蓮道長,你要是準備好了,說一聲就行。”
陳凡小手一抖,揮揮帥氣的白色法袍,右手伸直攤開,“楊師傅,請。”
楊師傅看見他這個樣子,不禁有些微怒,本來今天吃得挺爽,見陳凡又是一副有道全真的模樣,對他的印象還挺好,結果竟然連外袍都不脫,便敢跟自己動手?
當即不再多說,深吸一口氣,腳下用力,隨著微不可察的一聲咔嚓,腳下的磚石碎裂,身體宛如猛虎撲食,往對面撲了過去。
如果此時有公園里練太極的老大爺在,告訴他這是太極,老大爺肯定會跟你急,這特么的叫太極?是太急吧!
在楊師傅攻來的時候,陳凡瞳孔微縮,心里暗贊了一聲,好一記太極炮錘!
眾所周知,太極拳有掤、捋、擠、按、採、挒、肘、靠八種勁力,其中掤為母勁,是太極拳最基本的勁法,卻也是最剛猛的一種。
掤同崩,講究蓄氣于內、然后借力發力,打的是極致的爆發力,如果練不成掤勁,就別想練成后面的七種勁力,更別說學會真正的太極拳。
而太極炮錘,用的就是掤勁。
都說拳怕少壯、棍怕老郎,可這位楊老師傅還真是人老心不老,一大把年紀還敢打這么剛猛的拳勁,也不怕回去閃了腰。
而且他的打法也很有講究,是真正的實戰技法。打人不用拳,而是宛如猛虎捕食全身上撲,讓對手無所適從。同時勁力穿一尺,意思是對手站在你面前,你不能將著力點盯在對手身上,而是要往他身后一尺處的地方用力,勁穿一尺,這樣自己才不會勁力用老、后繼無力,對手也難以抵擋招架。
這一瞬間的功夫,看得陳凡眼睛直抽抽。
你管這個叫切磋?
眼看一秒不到,楊師傅就撲到面前,陳凡右手一翻往上托住,緊接著廣袖飛舞,遮住雙手,打出一串連擊。
楊師傅看得眼睛一亮,好家伙,難怪非要穿這件袍子,我跟你玩心眼,你沖我耍心計?
以前只聽過“裙里腿”,你這是要耍“袖里拳”啊。
下一瞬間,楊師傅便兩手一翻,往廣袖抓去。
我撕爛你的袖子,看你還怎么玩?!
可惜陳凡也不是吃素的,只是雙臂輕抖,那袖子就跟大青衣手中的流云廣袖一般,伸縮自如,有驚無險地避開楊師傅的攻擊。
隨后他雙掌上翻,跟楊師傅硬碰了一記。
直到這時,兩人才真正交上手。
偏殿前的檐廊下,林遠祥目不轉睛盯著院中交手的兩人,嘴里念念有詞,只是聽不清在說什么。
張玄松雙手緊握,顯然內心有些焦急。無意中轉頭看了一眼,頓時愣住,隨即碰了碰林遠祥,“你念什么經呢?”
林遠祥瞟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就是這個老家伙,當年打了我一拳,我在給小凡鼓勁,讓他還一拳回去。”
張玄松哼哼兩聲,“一拳哪里夠?他還踢了我一腳呢?三天沒下床啊。”
林遠祥咂咂嘴,眉頭微微皺起,“沒想到這老頭子都快七十了,中氣還這么足,這次竟然親自下場,他什么意思啊?”
張玄松也皺起眉頭,“不知道,搞不懂。”
場院中,陳凡只用一路朝陽觀的秘傳拳法沉著應對,既然今天是朝陽觀的事,那當然只能用朝陽觀的功夫。只不過對于他來說,什么樣的功夫都無所謂,反正使出來都一樣。
跟楊師傅打了幾個回合,他忽然悟出點東西來,再看楊師傅,目光都不一樣。
又過了幾招,楊師傅突然收招,往后一躍,很干脆地拱了拱手,“我就三分鐘力氣,打完就沒了,青蓮道長,咱們到此為止吧。”
陳凡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拱手打了個道稽,“就依楊師傅所言。”
剛才雖說時間不長,只有三分鐘,可楊師傅將八種太極勁力盡數展現在他面前,這是切磋,還是要傳功啊?
可是我都會了啊。
等楊師傅退入人群,其余人還沒回過神來。
這就打完了嗎?
果然只是切磋而已啊,不過還挺精彩的,尤其是那些武林中人帶來的晚輩,都跟見了新世界一樣,紛紛回想剛才的交手,同時將自己帶入到其中,不一會兒便暗自搖頭。
無論是面對楊師傅,還是面對陳凡,自己都只有挨揍的份,難怪楊師傅不打了,以他們的身手,再打下去也就這樣,除非分生死。
可若是到了那個地步,大家就該進宮了吧?!
等楊師傅在人群中站定,另一位身穿工服的老大爺便走了出來,他手里還提著一柄練功劍。
對,就是公園里老大爺老太太用的,有些厚度、邊角圓鈍,銀光閃閃的,看著輕飄飄的那種。
老爺子抱劍對著陳凡拱手一禮,嘴巴咧開,露出個小黑洞,原來是缺了兩顆牙。
還好不是門牙,講話還算清楚,“青蓮道長,這一場比兵器,就由小老兒上場。”
他說著揮了一下劍,繼續說道,“我父親早年喜歡武術,那時候前清還沒亡呢,就拜了兩個大內高手學武,后來感覺學不到東西,聽說少林寺武術多,就跑去少林。
結果他沒出過遠門,又半路被人哄騙迷了路,一不小心就從河南跑去了丹江口,只能上了武當山。”
老爺子舞了個劍花,咧著一口老黃牙笑道,“既然來都來了,那就想辦法學點東西唄,反正武當的功夫也不比少林差。然后他就瞄準一個采藥的老道士,鞍前馬后伺候了一年,才學了兩路劍法。
卻不是劍仙一脈的武當丹劍,而是另一脈的太乙玄門劍,和一路八仙劍。家父回來以后,這兩路劍法在我家落了戶,也就慢慢傳了下來。”
直到這時,他才倒提劍柄,行了個劍禮,“這兩路劍法名氣比不得武當丹劍,威力卻絲毫不差,老楊安排我上,可我也沒跟人動過手,所以啊,我就在這里演練一下這兩路劍法,請青蓮道長指正。”
聽他說話的時候,陳凡還提高警惕,嚴陣以待,結果人家說不打了,改演?
他眨了眨眼,回過神來,便也拱手一禮,“但憑前輩安排。”
老大爺咧嘴笑了笑,下一秒笑容消失,左手倒持劍,滿臉嚴肅目視前方。
就在大家凝神屏氣的時候,他做了個起手式,左手將劍交給右手,緩緩使出一路劍法。
劈、掛、撩、刺、點、……,剛開始還能看清楚他的劍招,等過了一會兒,老大爺動作越來越快,將劍舞成了一團銀光,讓人根本看不清動作。
陳凡忍不住嘴角微抽,都說在家苦練的肯定不會實戰。
如果這位老大爺說的是真話,看他此時表現出來的劍術,恐怕自己見過的所有高手,不拿兵器的話,在他的劍下都走不過十招。
包括林遠祥和張玄松,還有剛才那位楊師傅。
所以,到底是這位老爺子天賦高?還是單練不會實戰的,不包括兵器?
幾分鐘后,老大爺忽然將劍往天上一拋,隨即看也不看,對著陳凡抱拳一禮,轉身走入人群中。
陳凡回了個道稽,抬頭往上看,長劍翻滾著落下。
他眼睛微瞇,忽然邁步上前,伸手一抓,便將長劍抄在手中。
等長劍入手,陳凡才發現自己看錯了。
這哪里是公園老大爺的練功劍?入手就能發現這柄劍的重量,足足有十二斤還多。
正常的劍一般在3、4斤左右,超過5斤可以算重劍,于承惠的劍還要輕些,表演用劍只重兩斤,練習用劍重3斤。
可手里這柄劍竟然超過12斤,哪怕不用開刃,砸到身上也不得了啊。
再想到剛才老爺子將這柄劍舞成一團花,就憑這手劍術,難怪楊師傅安排他上場。
陳凡抬起頭,便看見老大爺咧著個缺了兩塊的大黃牙,沖著他呵呵直笑。
他當即抿了抿嘴,擠出幾分微笑,得嘞,就硬上吧。
張玄松站在場外,看著徒兒還沒動,不禁眉頭微皺,“那老頭兒劍術是不錯,可也就那樣吧,還沒小凡平時練劍的速度快,怎么小凡感覺有點為難的樣子?”
林遠祥雙手放在身前,皺著眉頭想了想,“可能是看他年紀大,想讓讓?”
就在這時,陳凡動了。
他先提劍行了個開場禮,隨后深吸一口氣,以勁運劍,將一套純陽劍法緩緩使來。
和老大爺一樣,都是先緩后急,待到最后,已然不見劍影,只見一團銀光護住周身,四周劍氣森森,讓人不敢靠近。
待到一套劍法使完,陳凡將劍打橫,雙手捧到老大爺面前,“前輩,您的劍。”
結果老大爺不接,反而臉色有些不好看,悶悶地說道,“你的劍比我快了一分,這把劍給你了。”
陳凡愣了愣,猶豫了一下,“我只是仗著年紀輕,……”
不等他說完,老大爺就嘆了口氣,“我這把年紀還能耍劍,是仗了武當大蟾氣的功夫。你也是練氣的,年紀輕輕就比我快一分,等到了我這個年紀,那還得了?”
隨后又看了看長劍,說道,“這柄劍是我父親學成以后下山的時候,那位老道長送給他的,回來國家安定以后,我還過去找過,可惜早已人去觀空。如今這把劍重回道門,也是緣分。”
說完便不再吭聲,又往后退了兩步,示意后面的事與己無關。
陳凡見狀,只能倒提寶劍,拱手一禮,“多謝前輩。”
隨后對著在一旁看熱鬧的楊師傅說道,“不知第三場,是誰來?”
不等楊師傅出聲,一個身體壯實的中年漢子便走了出來,他滿臉憨厚地笑了笑,說道,“青蓮道長客氣了,我就一粗人,楊大爺讓我上、我就上。”
隨后再往前兩步,伸出右手,笑道,“咱倆握個手就行。”
那手伸出來,相比他壯實的體魄,竟然顯得有幾分秀氣。
陳凡臉色不變,卻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人群外,位于不同方向的幾個人同時喃喃念道,“硬氣功,鐵砂掌。”
這是一門純外家功夫,需要用到秘傳藥水浸泡作為輔助,而且是每天都要浸泡、幾十年如一日,直至功夫大成。
大成以后的鐵砂掌,就是這個人雙手的樣子,看上去柔柔弱弱,一點也不顯眼。
而沒有按照正規方法修煉,就很容易將雙手練殘、人練廢,手也會變得畸形,一眼就能看出來。
練成這門功夫以后,碎磚裂石只是等閑,若是打在人身上,那可真是擦著傷、碰著亡。
看這人的雙手,明顯已經將鐵砂掌練到了大成,若是在道功更進一步之前,反正陳凡是不敢跟他硬碰硬的。
現在試試倒也無妨。
于是陳凡將長劍交到左手,伸出右掌,與那人緊緊握在一起。
兩只手剛握緊,那人便猛然發功,兩只眼珠子快要凸出來一樣,額頭、手臂青筋盡現,皮膚血色密布,仿佛要滴出血來。
陳凡也凝神以對,滿臉肅然。
過了一會兒,大約連一分鐘都不到,那人忽然松開手,后退了兩步,恢復成憨厚中年人的模樣,笑著擺擺手,“我都快沒力氣了,你還沒開始發力,你比我力氣大。”
陳凡心里松了口氣,拱手一禮,笑道,“承讓承讓。”
真的是承讓,他的本事不是以勁力見長,而是綜合均衡發展,在比氣力這一塊,還真不一定比得上這位鐵砂掌正宗傳人,之所以沒發力,是因為他忙著抵抗、發不出來而已。
不過若是繼續下去,拖到對手氣竭,那便是他反攻的時候。
所以那人選擇及時收手,也算是給雙方都留了顏面。
就在這時,楊師傅上前幾步,拱起手對著陳凡笑道,“青蓮道長果然本事過人,朝陽觀在京城立足,是我京城武術界的榮幸。今日有所叨擾,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改日再見。告辭。”
說完場面話,又對著李尚德和林遠祥、張玄松的方向拱了拱手,便果斷轉身離開。
其他人也緊隨其后,浩浩蕩蕩而去。
他們這一走,道長們和幾位老兵也坐不住了,紛紛過來告辭。
轉眼間,朝陽觀只剩大貓小貓兩三只,再加上被留下來的幾個道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