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無論南北,很多地方都有一種習慣,那就是如果從外地回家,一般都要先洗漱、再換身衣服,洗去外面的風塵,才算安定下來。
所以進屋之后,還沒聊幾句,三人便上樓各自洗澡換衣。
陳凡洗得快一點,穿上自己的中山裝套裝,再裹了一件羊絨大衣,便下去陪三位師父喝茶,同時跟他們講講這一個月的經歷。
又過了一會兒,姜麗麗才從房間出來。
她扶著欄桿往下看了看,只看見小凡在茶臺那里陪著三位師父,廚房里傳來劉娟和馬嵐小聲說話的聲音,隨即眼珠微轉,走到隔壁房間門口,將耳朵貼在門上。
下一秒,房門被拉開,嚇了她一跳。
姜甜甜看到她,也嚇了一跳,“你在干嘛?”
姜麗麗推著她進去,反手把門關上,“看你洗完沒有啊?!?/p>
姜甜甜看看她的樣子,不知道想到什么,臉色有些古怪,隨即深吸一口氣,說道,“鬼鬼祟祟的樣子,你想干嘛?”
頓了一下,又正色說道,“我跟你說啊,你可別亂來,我承認我是有點小心思,可是就和你說的那樣,有幾個女人能面對他不心動的?遇到他之后,又怎么會輕易再喜歡別人?
但我也只是心動,絕對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再說了,小凡也不是那種人,你別到時候弄巧成拙,反倒壞了你們的好事?!?/p>
姜麗麗看著她,眼神有幾分復雜,“你終于還是肯承認了。”
姜甜甜默然不語,早知道就不該寫那首詩,沒想到竟然會成了證據。
姜麗麗轉身到床上坐下,噘著嘴說道,“你怎么知道小凡不是那種人?”
姜甜甜頓時眉頭緊皺,走到她面前,“小凡對你那么好,你還懷疑他?”
姜麗麗抬起頭,忽然拉起她的手,輕聲笑道,“我知道他對我很好,比你、還有爸媽對我都好,我也不是懷疑他別的。只不過,……”
說著抬起頭,眼神里滿是古怪,“姐,你忘了,他給我們的禮物,一直都是雙份,而且還是一樣的東西。他給你帶禮物很正常,畢竟你是我姐,可送的東西跟我一樣,是不是就有些奇怪了?”
姜甜甜一聽這話,表情頓時凝固,隨后臉色也有了變化,“有可能、是他懶得去想呢?!?/p>
姜麗麗聳聳肩,拉著她坐在身旁,笑了笑,又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是臨時起意跟你說這些,我自己會看、會想,這半年來我想了很多很多??傊?,該說的、不該說的,那天在小凡病床前,我都跟你說了。
事實證明,你的心思我沒猜錯,只不過小凡的心思、恐怕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對別人確實沒那份心思,但對你、卻未必。”
她說著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姜甜甜笑道,“所以需要我們主動一點,捅破那層窗戶紙。不過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這事本身不難?,F在你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反倒是我。”
她說著撅了撅嘴,腦袋一歪靠在姐姐身上,嘟著嘴說道,“你是運氣好,有我這個親妹妹幫你,換成別人,你就單戀一輩子吧。
你以為我為什么一定要成全你?除了這輩子我都不想跟你分開之外,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上次我可沒跟你說?!?/p>
盡管不是第一次,可聽著她的話,姜甜甜還是感覺渾身不自在,“我可沒讓你成全?!?/p>
過了兩秒,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問道,“什么原因?”
姜麗麗湊到她耳朵邊嘀咕了幾句,姜甜甜頓時滿臉通紅,甚至紅到了脖子,一把將她推開,“胡說什么呢。”
她蹭地一下站起來,就要出去,可腳步突然頓住,猛地轉身回頭,看著妹妹的眼里滿是驚訝,“你們已經……?”
姜麗麗站起來,挽著她的手臂往外走,嘿嘿笑道,“小凡在和三位師父說話,旁邊也沒有一個泡茶的,你去幫忙泡茶,我去負責做飯。”
姜甜甜此時腦子嗡嗡的,被動地跟著她走。
直到下了樓梯,才回過神來。
然后就被拉到了茶臺旁。
姜麗麗在她背后輕輕推了一把,同時對著張玄松幾人笑道,“三位師父,我去做飯,姐姐給你們泡茶吧,她沖茶的手藝比我好?!?/p>
張玄松擺擺手,又指了指椅子,“不用,你們今天都累了,坐著歇會兒,做飯有劉娟她們弄,她們做的也不差。”
林遠祥和李尚德也讓她們歇著。
不過姜麗麗還是搖頭笑道,“不累的,只是坐飛機、坐車而已,比起以前在農村干活兒,要輕松多了。”
她說著看了看陳凡,又笑道,“在小凡來盧家灣之前,我們最忙的時候就是雙搶,那時候忙不說,還要自己做飯,相比之下,現在就跟掉進了蜜罐里一樣,一點兒都不累?!?/p>
陳凡看了看她,笑道,“就算不累,也別沒苦硬給自己找苦吃?!?/p>
姜麗麗笑著搖搖頭,“可是我真沒覺得做飯是吃苦啊?!?/p>
頓了一下,她忽然俏臉微紅,“而且,我喜歡做飯給你吃?!?/p>
聽她這么說,陳凡不禁眉頭輕挑。
這樣的話,對于這個年代的女生來說,已經頗為露骨,更別說出自平時沉默寡言的姜麗麗之口,還是在師父面前,她這是受了什么刺激?
沒等他說話,姜麗麗便轉身小跑著去了廚房。
姜甜甜只能留下來,從墻壁旁放著的茶柜里取了功夫茶具,清洗過后坐在一旁煮水沖茶。
北方人喝茶,要么是大碗茶,精致一點的就是弄個大茶杯,里面丟點茶葉,用熱水沖泡過就好。
而閩南、潮汕一帶,則習慣用小壺小杯的功夫茶,后來越傳越廣,包括廣府、客家人也受到影響,熱衷于喝功夫茶。
陳凡是個會享受的,比起時間稍長就會變冷的大碗茶,邊燒邊喝的功夫茶自然更爽口一些。
所以他經常自己煮茶看書,在幾個房子里都備有功夫茶具。
兩姐妹和他一起生活了這么長時間,多少都學過一些。
撤掉大茶杯,換上小茶盞,三位師父也跟著放松下來,端著小小的茶盞抿一口,還真有幾分品茗的感覺。
陳凡看了看姜甜甜,感覺她現在放松了許多,不像剛才那樣全身緊繃,只是始終低著頭,也不看自己一眼,就知道絕對有問題。
再想想那天偷聽到的對話,心里隱隱有了些許猜測。
就在他走神的時候,旁邊張玄松放下茶盞,正色說道,“上次你貢獻了黑龍十八手,咱們能瞞別人,但不能瞞老帥和政委,也瞞不過,那時候你就掛了賬。
這次你主動上前線,又立了不少功勞。不過你不是軍人,甚至不是民兵,部隊那套獎勵制度,還有軍地聯合表彰規定,都對你不合用。所以你想要獎勵,得等指揮部討論過再說,現在就不要想太多啦。”
剛才他們也沒有聊太久,陳凡也并不是想要討什么獎勵,他不缺錢也不缺名,對什么獎勵都不在意,只是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這方面。
陳凡趴在桌上,臉上滿是好奇,“我就問問啊,以前也有老百姓立功受獎的,這次民兵做出了重大貢獻,肯定也有一批人會立功受獎。我知道他們跟我這種情況不一樣,但就是說,如果要給獎勵的話,會給什么?”
林遠祥忽然干咳兩聲,端起姜甜甜剛倒滿的茶盞,先對著她笑了笑,隨即意味深長地看著陳凡,“這個事嘛,其實也有個范圍,一般來說,無非就是三種?!?/p>
說著掰起了手指,“給點獎金、發個證書,錢不多,證書也是精神嘉獎,都是榮譽,這是常規的。最后一種,是針對有過錯的份子,比如說違反了法律,有可能要勞改的那種,可以適當酌量減刑,也就是將功補過。若是功在過前,犯了錯也會從輕處罰。”
陳凡脖子一縮,小聲說道,“我向來遵紀守法,你這樣看我干什么?”
他堅信自己肯定用不上這個,看來最后多半撈個證書做紀念。
也還行。
林遠祥往后一縮,靠在椅背上,臉色似笑非笑,“沒事,你不是問這個嗎,我就給你講講。不犯事最好。”
說完又喝上了茶。
陳凡總覺得他話里有話,認定自己要犯錯似的,怎么可能?!
這時張玄松擺了擺手,看著陳凡說道,“你那點事兒就不要扯來扯去了。跟你說個正經的?!?/p>
陳凡轉過頭,“您說?!?/p>
張玄松放下茶盞,咧著嘴直笑,“趁著你來了京城,干脆把觀里還沒弄完的神像給收收尾,完了準備開觀。”
陳凡睜大眼睛,很是有些驚訝,“現在允許廟觀恢復了嗎?”
張玄松笑道,“允不允許的,反正已經有人偷偷去廟觀燒香。而且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打聽這些事,前些天得到消息,寧波百年堂就要在下個月8號,正式恢復開放。
外國的神仙都能正大光明地讓人去拜,沒道理咱們自己的神仙反倒不行吧。”
頓了一下,他又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兮兮的樣子,“我收到消息,今年要恢復設立宗教事務局,連人都找回來了。我也去找人問過,現在能不能開觀,他們跟我說,只要不大肆張揚,開觀應該是沒問題滴?!?/p>
旁邊李尚德點燃一支陳凡送的葉子煙,叭叭抽了兩口,很是有些不以為然。
林遠祥成了他的嘴替,對著張玄松說道,“我就說了,讓你沒必要去問這個問那個的,你還想去問政委,我說你到底是不是傻呀?你私下里把道觀開起來,不就完了嗎,還非得大張旗鼓,鬧得好多人都知道。
現在不知道外面多少雙眼睛盯著你那個朝陽觀,就等你開門,他們就跟著開觀,到時候你倒成了開先河的?!?/p>
張玄松嘆了口氣,從李尚德的煙盒里抽出葉子煙點上,隨后說道,“不是我想張揚,是我想重建道觀的時候,能讓更多的道友知道,盡量熱鬧一些,朝陽觀一脈還在,對我師父、師兄們,多少是個交代?!?/p>
聽到這話,林遠祥不吭聲了。
李尚德瞇著眼睛想了想,說道,“那就開。算個好日子,挑在4月8號后面的,真要有什么變故,也落不到你頭上來?!?/p>
張玄松咧嘴一笑,“我也是這個意思。”
陳凡在一旁弱弱地說道,“好像,這個道觀,我才是觀主吧。”
就沒人征求自己意見的嗎?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整個桌子上的人都不吭聲了。
姜甜甜猛地抬起頭,怔怔看著陳凡、回不過神來,“你要出家?”
道觀的事她和妹妹都知道,可是,從來沒人跟她們說過,是小凡去做這個觀主?。?/p>
他出家了,妹妹怎么辦?
看到她的樣子,陳凡趕緊說道,“不是不是,你誤會了。雖然我是觀主,也是真道士,但不是出家人,也不會守那些清規戒律?!?/p>
旁邊張玄松也趕緊說道,“甜甜你別多想,小凡是替我去頂鍋的,畢竟我一個少了一條腿的瘸子,總不好去做觀主吧,那不是給我朝陽觀一脈丟人么。
小凡就正合適了,長得是一表人才,對道經也熟悉,現在還修了一身道功,各方道友見了他,肯定都會高看我朝陽觀一眼,咱不蒸饅頭爭口氣嘛。
回頭等過上一段時間,另外尋摸到能接替觀主的人,小凡就退位還俗,什么都不影響?!?/p>
他只在乎朝陽觀能不能重新存續下去,對于誰來主持道觀,并不是特別在乎。
到時候哪怕沒有合適的人選,大不了去請之前見過的劉姓高功過來主持也行。反正這些年道統的界限已經比較模糊,全真、正一兩派互相跳槽的道士可不在少數,總歸天下道人是一家,不斷了道統就行。
聽到這話,姜甜甜才松了口氣。
等回過神來,又紅著臉低下頭,繼續做好自己的茶童工作。
陳凡見沒事了,不禁抹了把臉,隨即沉吟兩秒,瞇著眼睛掐指推算。
張玄松轉過頭就看見這一幕,臉色當即就黑了下來,“你這是干什么?我們全真教的教義是三教圓融、識心見性、獨全其真,你怎么弄得跟解放前跑江湖的算命瞎子一樣?想做江湖騙子?”
林遠祥和李尚德倒是沒說話,眼神里滿是好奇。
姜甜甜也終于舍得去看他,只是抽動的嘴角,證明她心里想的是小凡又在作怪了。
陳凡眼睛都懶得睜開,說道,“我可沒算命,我在算日子。四月八號是農歷三月十二,往后算的話,十四、十七、十八、十九都是諸事不宜,十六又忌開業掛匾、十五忌赴任、安床,最合適的,就只有三月十三?!?/p>
說完之后,他才睜開眼,看向張玄松,“就在百年堂重新開業第二天,行么?”
現在他只想著,早點把道觀開起來,然后早點撂挑子。省得夜長夢多,又出什么變故。
張玄松卻聽得額頭上青筋直冒,“人家那是開放、開放,不是開業,雖然不是一條道上的,好歹也是同行,能不能給點面子?”
陳凡趕緊點頭,“開放開放。那我們第二天開放?”
張玄松,“開觀!我們是開觀!”
他感覺有點心累,這小子明明道功比自己強了多少倍,卻總是搞不清這些基礎常識,或者說根本沒將這些放在心上。
叭叭抽了兩口煙,張玄松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說道,“行,那就定三月十三。”
其實最好的開觀時間,是正月初九玉皇誕、正月十五上元節、二月十五道祖誕、三月初三真武誕這些日子。
不過現在特殊情況特殊處理,能順利開觀就行了,別要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