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城耽擱了兩三天,處理完一些俗務(wù)之后,陳凡便帶著兩姐妹直飛上海。
來了上海以后,陳凡除了去給巴老拜年,再去和安全見了一面,在他家吃了頓飯,便回到家里縮起來,對著電腦瘋狂輸出。
一小時八千字,是鍵盤和初代拼音輸入法的極限,不是陳凡的極限。
他現(xiàn)在身上背的任務(wù)可不少,一部現(xiàn)實主義《小城人家》,說是要在8月份交稿,但這部可是長篇,他奔著百萬字以上去的,總不能等到快到期了再瘋狂碼字吧。
另外每個月要給《上海文藝》和《江南文藝》的短篇稿,也要提前準(zhǔn)備好。
還有就是徐老師布置的作業(yè),要多寫幾篇論文出來。再就是《龍騎士傳說》的后續(xù),也要抓緊寫出來。
陳凡此時特別感謝周亞麗,給自己寄了幾臺電腦,還協(xié)助開發(fā)出中文輸入法。
否則的話,他只能拿著鋼筆在紙上扒拉,就想死。
至于何青生轉(zhuǎn)達(dá)小本子的約稿,只能被他拋在腦后,等以后再說。
轉(zhuǎn)眼幾天過去。
2月14日,正月十八,星期三。
上完最后一節(jié)課,姜麗麗騎著自行車回了家。
自從上學(xué)期她跟老師講清楚自己的志向之后,盡管老師非常遺憾,但還是尊重她的選擇,再沒有拉她進(jìn)過實驗室,反而幫她收集了不少服裝設(shè)計方面的資料。
之前也提到過,目前雖然國內(nèi)還沒有服裝設(shè)計方面的專業(yè),但并不代表沒有這個職業(yè),在各大服裝廠里,就有一批做服裝設(shè)計的技術(shù)員。
紡院在國內(nèi)紡織界的地位毋庸置疑,身為紡院的教授,別的地方可能鞭長莫及,但從上海幾家服裝廠里要一些設(shè)計稿過來,還是輕而易舉的。
這些設(shè)計稿都被借給了姜麗麗,老師也允許她適當(dāng)減少在學(xué)校的時間。
現(xiàn)在她和姜甜甜一樣,個人時間十分充裕,幾乎每次都是下課就跑。
她推著自行車進(jìn)門,目光在院子里瞟了一眼,果然姐姐還沒有回來。
哪怕姜甜甜開著小面包車,可只要她按時上下課,就不會比她更早到家。
放好自行車,再掏出鑰匙開門,推門進(jìn)去,姜麗麗正準(zhǔn)備換鞋,可看到客廳里的情景,不禁嚇了一大跳。
隨即眼里滿是驚喜,趕緊換好拖鞋跑過去,“小凡,你怎么下來啦,都寫完了嗎?”
這些天陳凡忙著趕稿,連中午做運動的時間都被擠壓了不少,沒想到今天竟然沒有在樓上寫稿,而是在客廳忙碌。
看看桌上的一蓬花朵,再看看還在圍著花忙活著什么的陳凡,她眼里滿是驚喜。
看見姜麗麗進(jìn)來,陳凡抬起頭笑了笑,“寫得差不多了,明天應(yīng)該可以完稿。”
這個完稿當(dāng)然不包括《小城人家》,《龍騎士傳說》也只寫完第四部而已,不過也夠了。
姜麗麗將書包丟到一旁,快步跑了過來,看看桌上的花,眼里滿是好奇,“你從哪里找來的花啊?”
這可是2月份的上海,就算最先綻放的迎春花,這時候也還沒開呢。
可是看看桌上的花束,好像什么花都有?
有迎春花、水仙花、玉蘭花、牡丹花、……,五彩繽紛爭奇斗艷,真是美不勝收。
剛開始她還以為會不會是假花,畢竟在百貨公司里面,能買到好多種絹布做成的假花,不少家庭也會買假花回去裝點家里。
可是走近之后,就能聞到鮮花的香氣,再看看還掛著水珠的花瓣,鮮嫩得能滴出汁液來。
陳凡將花束整理好,這才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手,笑道,“在崇明農(nóng)場有幾個暖棚,是專門為市里舉辦活動供應(yīng)花卉的,我早上去了一趟農(nóng)場,找他們買了一些。”
隨后扭頭看向姜麗麗,“好看嗎?”
姜麗麗早已眼神朦朧,兩只眼睛都能滴出蜜來,聽到陳凡的話,當(dāng)即用力點頭,“好看。”
頓了兩秒,她臉上閃過幾分不解,“今天是什么日子,為什么要準(zhǔn)備鮮花呢?”
陳凡拉開椅子坐下,笑著說道,“今天是西方的情人節(jié),相愛的人會互相贈送禮物,用來表達(dá)愛意、紀(jì)念愛情。”
聽到這話,姜麗麗頓時一驚,竟然有些慌張,捂著小嘴說道,“呀,我不知道,什么也沒準(zhǔn)備。”
陳凡拉著她過來坐到腿上,摟著小聲說道,“沒準(zhǔn)備不代表沒禮物啊,親個嘴兒就行。”
姜麗麗頓時臉色通紅,不過此時家里也沒其他人,情難自禁之下,緊緊抱了上去,先把禮物送上。
兩人膩歪了一陣子,外面響起開門的聲音。
不用說,肯定是姜甜甜回來了。
姜麗麗這才趕緊起身,抓起自己的書包,往樓上跑去。
等姜甜甜進(jìn)來,看到桌上的鮮花,也是有些驚喜。
等問清楚緣由,不由得輕輕搖了搖頭,看著陳凡的眼神有些復(fù)雜,“你呀,就寵著她吧。”
陳凡呵呵笑了笑,說道,“倒也說不上寵,就是覺得生活也需要一些儀式感,才更有趣味。”
頓了一下,又說道,“今天是西方的情人節(jié),咱們今天就吃西餐。”
姜甜甜眉角輕揚,“西餐?去哪里吃?”
陳凡站起身,轉(zhuǎn)身往廚房走去,“不用去外面,就在家里吃。”
說著轉(zhuǎn)身回頭笑了笑,“我來做。”
看著陳凡走進(jìn)廚房,姜甜甜才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頭看著鮮花,愣愣有些失神。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背著書包上樓。
也不知道兩姐妹在樓上聊了些啥,隔了半個小時才下來,不過都顯然洗漱過,還換了身衣服。
下到一樓,兩人不約而同往廚房走去。
此時陳凡也忙得差不多了,看見兩人過來,便轉(zhuǎn)頭笑道,“餓了吧,現(xiàn)在開始上菜。”
說著便端起一個托盤,往外走去。
餐桌上,兩姐妹坐在一起,等著被投喂。
她們跟著陳凡,再豪華的中餐都吃過,可吃西餐倒是頭一回,眼里都有幾分好奇。
陳凡擺出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兩位女士,現(xiàn)在為你們送上的是餐前酒。”
說著捧起一瓶香檳,給她們倒上,嗯,也沒忘了給自己倒一杯。
將香檳放好,陳凡拍拍手,肅立在一旁,正色說道,“今天我們享用的,是意大利餐。本來按照意式西餐的禮儀,享用完餐前酒之后,會陸續(xù)上前菜、頭盤、正菜、配菜,最后是甜品和餐后飲品。每吃完上一道,才會上下一道。”
兩姐妹抬著頭,眼巴巴地望著他,心里卻都在嘀咕,吃西餐這么麻煩的嗎?就不能一次性上完。
然后就聽見陳凡說道,“但是如果那樣的話,我就吃不成飯了,所以今天咱們是西餐中吃,一次性上完所有菜式,然后一起吃。”
說完之后,便一溜煙去了廚房,端過來兩大盤菜肴,樂得兩人咯咯直笑。
所有菜式上桌,陳凡坐在姜麗麗旁邊,舉起酒杯,“節(jié)日快樂,干杯。”
姜甜甜本來還不想碰杯,可陳凡的杯子都遞到了面前,只能紅著臉碰了一下,然后趕緊避開他的視線,一口喝掉。
陳凡放下酒杯,拿起刀叉,跟她們簡單講了一下西餐的用餐方式。
至于禮儀,我都一口氣上完所有菜,還管那東西干嘛?
吃了一口牛排,陳凡默默點了點頭,火候不錯,既有十分熟,又鮮嫩多汁,就是農(nóng)場的牛肉品種稍微差了點。
不過目前就這么個條件,犯不著強求。
咽下嘴里的牛肉,拿起香檳喝了一口,陳凡轉(zhuǎn)頭看向姜甜甜,說道,“甜甜,上次老師還說你要繼續(xù)寫作,有靈感了沒有?”
姜甜甜此時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轉(zhuǎn)過臉看著他,說道,“還沒有呢,不知道要寫什么。”
姜麗麗對著她笑道,“很多啊,詩歌、散文、,不是都可以?你還是學(xué)中文專業(yè)的呢,不能一點思路都沒有吧?”
姜甜甜臉色有些無奈,“寫作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如果只是隨意寫一篇命題作文,我也能寫出來,可是寫出來的東西,再和小凡寫的一對比,我都感覺拿不出手。”
陳凡立刻說道,“你別和我比啊,沒聽你們蔣教授說過,除了老一輩的幾位名家,其他人大部分都不如我,你跟我比,那不是找不自在嗎。”
看看某人若無其事的樣子,再聽聽他的話,姜甜甜不禁嘴唇微動,不知從何說起。
雖然是事實,可你身為當(dāng)事人,卻一點都不謙虛,是不是不太好?
沉默了幾秒,姜甜甜努了努嘴,嘆著氣說道,“就在我們班盧新華的作品發(fā)表以后,現(xiàn)在好多人都在寫跟他一類的那種文章,我們班上的同學(xué)也不例外,質(zhì)量良莠不齊就不說了,但是這種類型的文章,我實在是不想寫。”
陳凡倒是不以為然,咽下一口意大利面,抿了抿嘴,看著她說道,“為什么不想寫?你親身經(jīng)歷過,雖然沒有那篇文章里寫的那么炸裂,但被人冷眼相待也是一種磋磨。
有了親身體會,再稍微發(fā)散一點,寫這樣的文章應(yīng)該很容易吧?”
姜甜甜聽到這話,不禁忍不住沒好氣地瞪著他,“本來寫這樣的文章很容易。可是我聽你說了那么多作品分析,要是還陷入這種毫無意義的哀傷里面,不是腦子有毛病嗎?”
姜麗麗一聽,頓時也連連點頭,滿臉認(rèn)同地說道,“對。我姐可是寫了《一代人》的,她的眼睛早已去尋找光明,怎么能陷入到那種無意義的傷感里面去呢?”
陳凡一聽,也覺得有道理。
世人都將姜甜甜稱作“希望之星”,這個希望,不僅僅說她是文壇的又一顆新星,更是因為她的那首小詩,讓人充滿了希望。
若是連她都去寫隨大流的哀傷文學(xué),那希望還何在呢?
確實不合適。
沉吟片刻,陳凡對著姜甜甜說道,“你的決定是對的,確實不能看什么流行就寫什么,應(yīng)該要有自己的思想。
我覺得吧,你應(yīng)該先整理一下自己的頭腦,看看你想要表達(dá)的東西是什么,是對未來的憧憬、還是對過去的懷念,又或者……”
說到這里,陳凡突然擺了擺手,笑道,“我不能跟你說太多,說太多了,會干擾你的思路。總而言之,雜志社那邊的事情,你可以先放一放,不要跟得太緊。
你可以多留一些時間給自己。構(gòu)思文學(xué)創(chuàng)作、又或者想想自己的未來究竟想要什么。”
聽到這話,姜甜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的未來不是被你定好了嗎,等你辦起來私人雜志社,我就去替你做編輯呀。”
陳凡嘿嘿干笑兩聲,“這個只是我的希望,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理想。如果你的理想是其他方面,我完全支持,沒有意見。”
姜甜甜繼續(xù)說道,“那我要是不幫你,你會找誰去幫你呢?”
她說著晃了晃腦袋,眼里浮現(xiàn)幾分揶揄,“我聽同學(xué)們說,他們的理想不是進(jìn)大報社,就是進(jìn)某個文學(xué)刊物做編輯,無論是哪一種,其中肯定包含著‘上海戶口’,還有正規(guī)編制。
如果你真要辦一家私人雜志社,這些東西多半是提供不了的吧?那樣的話,誰還會來替你打理這家雜志社呢?”
陳凡倒是不以為意,笑著說道,“那我就自己處理唄,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雖說找不到大學(xué)畢業(yè)生來雜志社做事,但是可以找大學(xué)以外的啊。
更何況我也不是無名之輩,總會有幾個理想主義者,萬一他們聽到我的名字,愿意跟著我一起做一番事業(yè)呢,總是有幾分希望的嘛。”
還沒等姜甜甜說話,姜麗麗就丟掉刀叉,一把抱住姐姐的胳膊,眼里滿是驚恐,“姐,你不會真不幫小凡了吧?千萬不要啊!”
姜甜甜沒好氣地瞪著她,“為了幫你男人,連親姐姐都不管了是吧?”
姜麗麗手臂緊了緊,趕緊說道,“哪有。我是說,你喜歡文學(xué),小凡想辦雜志社,找你過來幫他,那不是正好嗎,有什么為難的呢?
至于什么上海戶口、正規(guī)單位的編制,其實也沒那么重要,對不對?小凡本事那么大……”
話還沒說完,姜甜甜便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捏著妹妹的兩塊臉頰,“你就只管哄男人開心,姐姐都可以賣掉。”
姜麗麗被捏住臉肉,說不上話來,只能眨眨眼,“嗯啊。”
陳凡在一旁看著呵呵直笑,直到姜甜甜視線瞪過來,他才對著姜麗麗說道,“沒看出你姐姐是在開玩笑啊,她要真是隨大流的人,就不會到現(xiàn)在都沒動筆,早就去寫什么傷心文學(xué)了。”
姜麗麗這才反應(yīng)過來,死勁瞪著姐姐,“啊,你騙我。”
姜甜甜松開手,又揉了揉她的臉,“你呀,平時都好好的,碰上跟小凡有關(guān)的事就變笨,小心他哪天嫌棄你。”
姜麗麗立刻轉(zhuǎn)身看著陳凡,還眨巴眨巴眼睛,“會嗎?”
陳凡伸手摸摸腦袋,笑道,“甜甜說的沒錯,確實會變傻。”
姜麗麗頓時氣結(jié),皺了皺鼻子,“說我傻,一分鐘不跟你說話。”
三人邊吃邊聊,話題基本上都在兩姐妹身上,陳凡很是提了不少意見和建議。
等餐盤清光,倒上最后一杯酒,陳凡才對著她們說道,“明天我就要出去采風(fēng)了,你們兩個可要照顧好自己啊。”
聽到這話,氣氛為之一沉。
過了好幾秒,姜麗麗才抬起頭來,擠出幾分笑臉,“放心吧,你又不是第一次不在,我們會好好的。”
姜甜甜也輕輕點頭,“我會繼續(xù)學(xué)習(xí)雜志社的工作,另外,我也會抽時間創(chuàng)作。等你回來,你可要幫我把把關(guān)。”
陳凡舉起酒杯,對著她示意了一下,笑道,“好,等我回來,一定替你好好把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