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天晴。
清晨,盧家灣被一層濃霧籠罩,在太陽的照耀下若隱若現,估計用不了多久,這層濃霧就會散去。
二十三打土塵,二十四送灶神,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辦魚肉,……
今天是臘月二十五,大清早各家各戶的煙囪就在冒煙,一股豆香味在空氣中蔓延,這便是年的味道。
以前的盧家灣,可不會家家戶戶都自己做豆腐,除了極少數人家會買來黃豆,費心賣力地磨豆漿、做豆腐,絕大部分人家,都只是拎著個小籃子,去10隊的豆腐坊里,買上幾毛、一塊錢的豆腐,再買點糖稀,拎回家準備年貨。
也就是這兩年收入越來越高,大家便愈發重視起年節來,才有人自己買了石磨、黃豆,在家里做。
黃鸝起了個大早,做好第一鍋豆腐,先將豆腐撿到籃子里,用一塊布蓋著,拎著便要出去。
她母親趕緊喊道,“這點東西夠不夠?可別拿少了。過年的時候,肯定很多人去給陳老師拜年,……”
沒等她說完,黃鸝便回頭笑道,“少了我不會回來拿?”
母親頓時將剩下的話咽回去,咧嘴尬笑,“也是。”
隨即甩甩手,“那你去吧去吧。”
黃鸝拿起帽子戴上,拎著籃子便要出門。
剛走到前面堂屋,便看見大姐從房間里出來,她當即笑著說道,“姐,起這么早,去哪里呀?”
黃鶯張嘴便哈出一口白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黃鸝眼睛笑成一條縫,呵呵笑道,“你都出師了,還去陳老師家里呀。”
“出師了就不去?這是哪門子道理?”
黃鶯走到她身邊,掀開棉布看了看,“這么點豆腐,怕是不夠吧?”
黃鸝趕緊將棉布蓋好,“不夠再回來拿唄。”
黃鶯眉頭微皺,忽然說道,“再拿幾塊霉豆渣,老師愛吃那個。”
黃鸝忽地拍拍腦袋,“呀,忘了這個。”
隨即將籃子往堂姐手里一塞,轉身便往后面廚房跑去。
再回來時,手里多了個大碗,里面裝著幾塊霉豆渣。
這個霉豆渣是前幾天幫親戚做豆腐時留出來的,經過幾天發酵,表面已經長出一層漂亮的白毛,這時候用碗裝著,直接抱在懷里。
兩姐妹這才一起出了門。
走到村子中間,正好碰上楊菊、楊梅,劉丹、劉璐。
陳老師的前后兩批六名弟子,算是湊齊了。
哦,還差一個5隊的張翠娥。
幾人踩著積雪,一路說著話,不一會兒便到了村后小山坡上、陳老師的家前。
人還在坡底下,兩條狗子便扭著身子、尾巴甩到飛起,汪汪汪地叫著迎了出來。
黃鸝、楊梅和劉路三人還好,每天都會過來,楊菊、黃鶯和劉丹就受不了了,一個個睜大眼睛,嘻嘻哈哈地迎了上去,“多多、球球。”
狗子的叫聲似乎成了信號,很快便喚醒一只只動物。
熊貓園里,滾滾帶著一兒一女從房間里爬出來,看見滿地的白雪,興奮地先打了個滾,一下子便忘了外面的六個女生,玩得不亦樂乎。
八哥從屋檐下的鳥窩里探出頭,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天空,一下子就發現站在樹梢上的三只雪白的海東青,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幾秒后,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偷偷探出一只鳥頭。
住在它隔壁的燕隼很是鄙視地看了它一眼,展開翅膀便往三只海東青所在的地方飛去,撲騰著翅膀站在它們身邊。
它看著三只英武的小家伙、心里直哼哼,再厲害又怎么樣,還不是我帶出來的,沒有本鳥的辛勤教導,它們會捕魚抓鳥嗎?
楊菊幾人在兩條狗子的歡迎下,扶著竹欄桿,一路爬上坡頂,還沒等她們去跟三只滾滾問候,便看見小母馬和小馬一前一后跑了過來。
兩匹馬在場坪上滴滴噠噠地跑了幾圈,便將潔凈的白雪踩得一團糟。
楊菊上前一把摟住小馬的馬頭,抱著輕輕拍了兩下,“都長這么大了還調皮,小心老師打屁股。”
小馬眨巴眨巴眼睛,打誰屁股?不是拍嗎?
兩只長大的綿羊正好從屋后跑過來,看見兩匹馬都被攔下,也不敢再撒野,乖乖地跑到檐廊下趴著,不時咩咩咩地叫兩聲。
黃鸝推開廚房門,將豆腐和霉豆渣放好,又從角落里拿出幾把竹子做的大掃帚,嗯,就是城市里掃大街的那種,分發給幾人,“都別閑著,趕緊干活兒。”
屋子里面,周亞麗獨自在偌大的炕上,睡得四仰八叉,枕頭旁邊,兩只小猴子蜷縮成一團,輕聲打著呼嚕。
她正做著美夢,忽然感覺聽見沙沙掃地的聲音,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不過醒是醒了,卻沒有起床,反而將被子裹得更緊,側躺著身體,眼睛盯著房門,就等有人來叫。
二樓房間,角落里的移動式壁爐火燒得正旺,一看就是早上新添了木炭。
桌上擺著電腦,陳凡坐在桌前,喝了一口早上泡的綠茶,對著鍵盤一頓輸出。
以往這種天氣,他不是披著皮襖,就是裹著棉被。可現在卻只穿了一套不算厚的家居棉服,精神也好得很,完全沒有早起的困意。
他每天堅持修道,不打坐、不念經,只是在坐臥行走之中修行道法,經驗值嚓嚓嚓的漲,可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境界、有多深的道行。
關鍵這東西也沒個參考標準。
反正他是想睡就睡、想困就困,想醒就醒、想精神就精神。夏天穿棉衣不覺得熱,冬天光膀子也不覺得冷,整個人稀里糊涂,隨性之極。
所以他特別關注天氣,下雪了就一定要燒暖爐、穿棉衣,夏天就要吹電扇、開空調,努力維持正常人的人設,務必保證不會被人發現任何端倪。
那么他早上5點起床,外面下著大雪、室內溫度3度,光著膀子若無其事地重新點燃熄滅的壁爐,也非常合情合理。
周亞麗窩在炕上,將棉被又裹緊了一點,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炕火該不會熄了吧?
昨天晚上八點多就上炕睡覺,現在幾點了?
看看窗外,天色已經大亮,最少也是7點半,燒了十二個小時,也該熄滅了。
那么,這個床,到底是起、還是不起?
這是個問題!
就在她滿心糾結的時候,忽然聞到一縷香甜的氣息,頓時眼睛一亮,從被子里伸出手,嗖地一下將擺在炕上的衣服拖進被子里。
捂了一會兒,感覺衣服也不冷。
對,放在炕上怎么會冷呢。
于是她也不坐起來,就在被子里一頓操作,等到掀開棉被,身上赫然是穿戴整齊的家居服和襪子、手套。
走到鏡子前照了照,周亞麗滿意地點點頭,稍作整理,讓衣服更好看,隨即摘下掛衣架上的帽子戴上,再披上紫色的貂皮大衣,才勇敢地拉開房門,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打開大門,映入眼簾的是清掃干凈的場坪,還有遠處的白雪。
此時的濃霧剛剛開始消散,在陽光的照耀下,遠方的樹林、大堤和田野都籠罩在白霧中,卻又透著幾分明亮,給眼前的美景平添多少野趣。
還沒等她看夠,幾個女生就從廚房走了出來。
楊梅,“師姑,你起來啦,睡好沒有?”
周亞麗轉過臉看去,趕緊擺手說道,“昨天就說了,別叫我師姑,我們沒差幾歲,你們叫我表姐就行。”
真是見鬼,老弟自己才18歲,就收了幾個十五六七歲的徒弟,人家喊他師父的時候,他也敢答應?!
就在楊梅為難的時候,楊菊和黃鶯、劉丹三人,臉上早已堆滿微笑,甜甜地喊了一聲,“表姐。”
周亞麗這才滿臉笑容地應了一聲,“誒。你們早呀。”
楊菊上前兩步,笑道,“表姐,早餐已經做好了,你要不要先吃?”
周亞麗回頭看了看,“我去樓上看看,看你們師父起床沒有。”
說完便轉身走進去。
如果是以前,楊梅她們早就上樓去叫起床了。
不過這不是表姐在么,而且據說師父跟姜知青確定了關系,這男女有別的,再貿貿然上去,肯定不合適。
所以這叫起的資格,也就只能遺憾失去。
周亞麗顛顛爬上二樓,到了主臥門口,敲敲房門,“老弟,起床沒有?”
陳凡頭也不回,“可以進來。”
周亞麗推門而入,見壁爐燒得正旺,趕緊把房門關好。
隨后湊到陳凡跟前,頓時眉頭一皺,“這是什么?”
她以為老弟在寫書,沒想到看到是一串串代碼。
完全看不懂啊。
陳凡手上不停,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做了個小游戲。”
周亞麗眉頭輕挑,“游戲?電腦游戲?還是游戲機的游戲?”
現在電腦游戲還不多,電子游戲的主流分兩種,一種是街機游戲,一種是家用游戲機。
其實兩種游戲的情況都差不多,都是一臺機器、插上游戲卡就可以玩。
而電腦游戲則是個人計算機上自帶的東西,容量要更小,除非使用擴展卡槽,否則很難跟游戲卡盒相比。
陳凡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淡定地敲下最后一行代碼,又是一陣操作,最后開始試運行。
電腦屏幕上,立刻出現幾個奇形怪狀、由小方塊組成的形狀,從屏幕頂端、一點點地往下掉。
他輕輕按下往上的方向鍵,正在往下掉的東西立刻換了個方向,然后按下往下的方向鍵,掉落的速度加速,嗖地一下落在底端。
熟悉的朋友肯定已經猜到了,沒錯,正是由阿列克謝·帕基特諾夫于1984年6月發明的世紀游戲,“俄羅斯方塊”。
之前陳凡就讓周亞麗給他寄了兩套美國的游戲機,還有幾個比較流行的游戲卡盒,比如《Space Invaders》(太空侵略者),還有《Canyon Bomber》,這是一款卷軸射擊游戲。
陳凡也試著玩了一下,感覺還行,就是畫質太差,而且游戲比較單調。
他聽說這年頭搞電子游戲也挺掙錢的,當前世界排名第一的游戲公司雅達利,市值就高達32億美元。
這可是1978、79年的32億,還只是電子游戲而已!
所以陳凡就想著,如果萬木春公司在多協議路由器研發成功之后,再開發出幾款經典的小游戲,這樣在資本市場上會不會更受歡迎?!
其實這不是公司最多能值多少錢的事,而是他希望能通過游戲開發和銷售,讓萬木春公司在美國更具有知名度。
老美不是最講什么自由么,掠奪也是自由的一種。
要是公司沒名氣,他們多的是辦法對萬木春公司施壓,……反正兩國已經建交,老舅這種初級工具人的用處也已經耗盡,若是沒事也就罷了,各方面還能給他幾分面子。
可要是利益太大,又沒有其他方面的制約,誰還會認識他這個人?
反過來,如果萬木春公司因為產品而名聲大振,讓更多的人都知道這家公司,那么至少在明面上,自己這邊就會有更多的籌碼,讓大資本投鼠忌器。
這便是陳凡忽然想到開發游戲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那就是搞電子游戲確實非常賺錢,甚至比他寫西幻還賺錢。
既然如此,他便毫不客氣地將后世幾款經典游戲復制出來,以助老舅和老姐一臂之力。
什么?
公司也有他的一半?
都是自家人,就不要計較那么多了嘛。
他的三臺電腦,一臺在上海、一臺在省城文藝新村,最后一臺便在盧家灣,正好這段時間都在這三個地方,是一點也沒耽誤,輕輕松松就完成目標。
今天做的便是最后一個游戲。
周亞麗看他玩了一會兒,兩眼已經止不住地放出光來。
俄羅斯方塊的操作非常簡單,甚至不需要其他按鍵,用四個方向鍵就能操作,是個正常人都能看明白。
所以當機立斷,一屁股將某人擠開,……擠不動?
那就繼續用力!
陳凡眼角直抽抽,默默讓開椅子,站到她身后,兩手環抱、微笑不語。
周亞麗掌握了游戲權,很快便進入佳境,對著電腦大呼小叫,“啊啊啊,變變變,快點變。……啊,怎么速度加快了?老弟救命啊……”
陳凡黑著臉,“這個游戲沒有別的難度,唯一的難度增加就是加速,要是不設關卡,還怎么通關?不通關,哪來的成就感?”
周亞麗正跟方塊較勁,看著一個個往下落的方塊,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僥幸通了這一關,下一關又隨之而至。
這一次終于沒有那么幸運,勉強消了兩條之后,一個個方塊迅速將空間頂滿。
最后電腦屏幕閃現一個詞組,“game over!”
周亞麗也發出一聲慘叫,“啊……,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