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會兒書，陳凡便問起漢卡的事，“漢卡可以量產(chǎn)了嗎？”

“呃，……”

周亞麗呵呵干笑了兩聲，“量產(chǎn)還不行，我們還沒找到合適的合作伙伴。不過我們準備召開一場新聞發(fā)布會。

漢字輸入法一直是個世界級的難題，這一次我們通過電腦編程解決了這個問題，一旦向全世界公布，肯定能引起非常大的轟動。

到時候我們絕對能找到最合適的合作伙伴，……”

說到這里，她突然頓了一下，隨即話風(fēng)一轉(zhuǎn)，“對了，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博士有個建議，他認為可以將漢卡固化，并連上鼠標，做一款全新的漢字電腦，面向華人地區(qū)銷售，你覺得怎么樣？”

陳凡不置可否，“這個主意不錯，不過別期望太高。”

周亞麗有些驚訝，“你不看好？”

陳凡笑了笑，“你覺得當(dāng)前使用電腦的都是什么人？”

不等她回答，陳凡繼續(xù)說道，“盡管有了蘋果2型電腦，出色的商用性能給了個人電腦非常大的信心，但是當(dāng)今計算機行業(yè)的主流思想，依然將電腦視為非常專業(yè)的電子工具，而不是為個人開發(fā)的東西。

所以現(xiàn)在使用電腦的人，絕大部分都上過專門的電腦課，學(xué)習(xí)如何使用電腦，還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專門研究計算機的人。

同理，你們研發(fā)出來的漢字輸入法，也需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學(xué)習(xí)，才能夠運用自如。

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是一臺漢字電腦的市場大，還是一塊可以安裝在任何電腦上的漢字擴展卡的市場更大？

一臺新電腦要1000美元左右，而一塊擴展卡只需要幾十美元，換成你，你怎么選擇？！”

周亞麗眉頭緊皺，“這么說，漢字電腦前途并不大？”

陳凡笑了笑，“剛才我說過，這個項目可以做，畢竟在某些地方，還是有一定漢字需求的，只不過你們期望不要過高而已。”

再過兩年，臺彎宏碁公司就推出過世界上第一款中文電腦：天龍中文電腦。可是市場反響不怎么樣，甚至還遇到一家空殼公司，被騙了十幾萬臺幣的機器。

若不是第二年、也就是81年推出了小教授1號電腦，并獲得不錯的市場反響，可能宏碁公司就沒了。

其實所謂的小教授1號電腦，只不過是一款低端版本的蘋果2型電腦復(fù)制機器，具備一點蘋果電腦的基礎(chǔ)功能，而且體積很小，根本不像電腦，反倒像一本書。

（小教授1號）

盡管這臺電腦更像是游戲之作，但由于價格低廉，只需要不到300英鎊，結(jié)果竟然異常受到市場歡迎。

緊接著在82年，宏碁公司又推出了小教授2號，依然是一臺蘋果電腦復(fù)制機。

唯一的區(qū)別，就是支持中文輸入。

所以還有另外一個別稱，那就是曾經(jīng)使用過的“天龍中文電腦”。

但這個依然不是真正的電腦。

中文電腦的興起，還是應(yīng)在漢卡上面。

所以陳凡并不看好那位恩格爾巴特博士的建議，專用的中文電腦，確實是市場有限，尤其是國外那種環(huán)境，占主導(dǎo)地位的還是英語。

有多少人會花大價錢、去買一臺只能使用中文功能的電腦呢？

除非這臺電腦還具備英文處理功能，但那樣一來，中文處理部分對更多的普通客戶而言，不過是個毫無作用的贅余而已。

也就只有那些既有中文需求，也有英文需求的人，才會對這樣的電腦感興趣。

所以陳凡才說市場會很小。

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去賣漢卡，而且還能與市面上所有的電腦廠家合作，搭配套餐售賣。

一塊幾十美元的漢卡，想必能接受的人會多很多。

周亞麗聽完陳凡的話，決定把這個記錄下來，等明天再與父親和道格拉斯商量一下。

在便簽上寫下之后，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除了你提出的拼音輸入法，道格拉斯還將現(xiàn)有的幾種漢字打字機的輸入方式，也做了進去。”

陳凡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以前那些機械打字機的輸入法？”

“嗯。”

周亞麗說道，“對，比如有摩托羅拉華文打字機的數(shù)字代碼輸入法，還有一種是從臺彎買來的輸入法，是一個叫朱邦復(fù)的人發(fā)明的，名字叫倉頡輸入法。

道格拉斯是在查找有哪些可以使用的中文輸入法的時候，發(fā)現(xiàn)77年在臺彎有人發(fā)明了這種輸入法，然后就邀請朱邦復(fù)飛來美國，聊過之后，我們覺得這種輸入法完全可以在電腦上實現(xiàn)，就想買下他的專利。

不過朱邦復(fù)表示專利不賣，但可以終身免費授權(quán)使用，我覺得反正不要錢，就同意了，并邀請他繼續(xù)開發(fā)。

嗯，你覺得怎么樣？”

陳凡聽著不覺抹了把冷汗，“我覺得挺好。”

好家伙，這下子把天龍中文電腦給整沒了。

因為兩年后的天龍中文電腦，就是朱邦復(fù)跟宏碁公司一起開發(fā)的。后來也是在繁體中文地區(qū)、最常使用的形碼輸入法，與內(nèi)地的五筆互為一時瑜亮。

得嘞，現(xiàn)在簡體字有拼音輸入法，繁體字有倉頡輸入法，這塊漢卡是穩(wěn)了，全球通吃。

又聊了一會兒公司的事，最后陳凡說道，“技術(shù)方面的事情，你可以多聽聽恩格爾巴特博士的意見，上次我也說過，我的想法與他相同，未來電腦一定會更加普及化、生活化，只要向著這個方向去做，應(yīng)該就不會差。

至于市場，有舅舅在，我覺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現(xiàn)在經(jīng)驗不足，對計算機行業(yè)了解也不多，不妨把自己放在學(xué)習(xí)和支持的位置上，只要保證方向不變，就不要對公司干涉太多，這樣也有利于你的成長。”

周亞麗現(xiàn)在也沒了睡意，聽到陳凡的話，很是不服氣，“說得你好像很懂似的，你的第一臺電腦還是我送給你的呢。”

相比之下陳凡就比較淡然，“沒辦法，我是天才嘛，你怎么跟我比。”

周亞麗頓時氣結(jié)，小聲嘟囔，“差了忘了你是外星球來的。”

陳凡笑了笑，“最后一個，格局打開一點，別想著什么都自己做，比如專利授權(quán)、代工生產(chǎn)，這些都不妨考慮考慮。

哦，對了，還有那個將不同局域網(wǎng)連起來的技術(shù)，請恩格爾巴特博士務(wù)必重視起來，可別因為搞漢卡，把那個給忽視掉。

還有，漢卡的更新?lián)Q代也要持續(xù)進行……”

不等他說完，話筒里就響起周亞麗的聲音，“你怎么跟爹地開會一樣，明明只說講一點，結(jié)果一點又一點，沒完沒了了是吧。”

陳凡黑著臉，“就這三點，沒了。”

周亞麗，“那還差不多，我都記下來了。那什么，上次看你背著那么重的電腦跑來跑去，就給你寄了三臺電腦，你可以在村里放一臺，上學(xué)的地方放一臺，工作的地方放一臺，原來那臺就留在上海，這樣就不用搬來搬去。

然后有十塊漢卡，里面有三種輸入法，還裝了漢化過的文字、表格軟件，插上卡槽就能用，你自己看著辦吧。

還有其他事沒有？”

陳凡，“沒有了，晚安。”

周亞麗啪地一下掛斷電話，聽筒里只有嘟嘟嘟的聲音。

陳凡黑著臉將話筒放在座機上，嘟囔了一句，“真沒禮貌。”

轉(zhuǎn)頭看著還靠在自己身上、捂著嘴偷笑的姜麗麗，輕輕拍了拍腦袋，“還笑，準備吃飯。”

姜麗麗撅了撅嘴，趁其不備在他臉上吧唧了一下，才像小白兔一樣蹦起來，起身往廚房跑去。

陳凡捏著下巴，看著她的背影感嘆道，“功夫見漲啊，竟然沒躲過。”

……

10月14日，星期六。

在陪著姜麗麗練了幾天武功后，終于等來周亞麗寄來的大包裹。

三臺電腦同樣是蘋果2型，區(qū)別是里面已經(jīng)裝上了漢卡，陳凡又給家里原來的三臺電腦插上漢卡，教會兩姐妹怎么使用之后，便拖著三臺電腦登上返程的飛機。

作協(xié)江南分會機關(guān)，陳凡一回來，跟一群人寒暄了一陣，就去了何青生辦公室。

何青生看到是他，近乎本能地將桌子上的煙收進抽屜，等反應(yīng)過來，才打了個哈哈，重新拿出煙，抽出一支遞過去，“去哪里啦，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陳凡就當(dāng)剛才那幕沒看見，淡然地接過煙。

可是聽到他的話，頓時忍不住了，“這是什么意思？沒我挺開心是吧？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何青生將火柴遞過去，老臉微微紅了一下，“沒，怎么可能呢，你可是咱們單位的中流砥柱，我還巴不得你每天常駐這里。”

頓了一下，又小聲說道，“不過，最近還真沒什么需要你的地方。”

陳凡點燃煙、將火柴還回去，瞪著眼睛說道，“不可能。高橋出版社那邊沒有需要我出面的？”

何青生抓了抓不多的頭發(fā)，“沒有啊，一切正常。要說有什么變化，那就是你的第二部已經(jīng)翻譯好、寄過去了，高橋那個小本子也看過，表示非常滿意，即將付印，只不過稿費之前已經(jīng)付過，所以沒你什么事。

還有咱們單位跟高橋出版社合作的事，也都一切順利。

我們這邊選了兩位作家的作品，請翻譯部那邊翻譯過后，送了過去，高橋英夫也選了兩本他出版社的暢銷書，給我們來出版。……”

“等等。”

陳凡突然打斷他的話，“我們給他的出版社出版？那稿費怎么算？”

何青生美滋滋地抽了口煙，昂著頭笑道，“國情各有不同嘛，我們的書過去小本子，那當(dāng)然是按照小本子的規(guī)矩來，反之亦然，既然把書交給我們出版，那肯定要按我們的規(guī)矩走。”

陳凡瞪大眼睛，“千字7塊、還沒版稅？”

何青生也不說話，只是翹著二郎腿，抖啊抖啊抖。

陳凡當(dāng)即豎起一根大拇指，“到底姜還是老的辣，服了。”

按照國內(nèi)的標準，那不等于白嫖？！

這事兒辦得地道！

何青生哈哈笑道，“還行吧。”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其實小本子也不虧，他的書能進來內(nèi)地，不說史無前例吧，那也是蝎子粑粑獨一份。

雖說從咱們這里收不到幾個錢，可是他拿著這個名頭去打廣告，那書在小本子不是又能再賣一波狠的？！

人家終究還是有錢賺的，不虧、不虧。”

陳凡咂咂嘴，嘆道，“那你能跟他談下來，也很厲害。”

何青生搖搖頭，身體前傾、小聲笑道，“這事兒，還真不是我們提的，而是高橋小本子自己提出來的，我也跟他強調(diào)了稿費的事，他表示不介意，入鄉(xiāng)隨俗就行。

本來我們也想不通，后來聽了他的解釋，才明白里面的道理。然后呢，就從他提供的書單里面選了兩本，報上級領(lǐng)導(dǎo)同意之后，作為首期試驗，要是可以的話，以后再加。”

陳凡撣撣煙灰，皺著眉頭微微點頭，“這個小本子，有點算計啊。”

何青生又往后一躺，哈哈笑道，“管他怎么算計，反正咱們大賺就行。”

陳凡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又抬起頭看著他說道，“好，這邊的事過了。那寫作培訓(xùn)函授班那邊呢？”

何青生手往外一指，“那你得去問你家小邊啊，你不在的時候，所有工作都是她在跑，有問題的話，要么找我、要么找小許，不過基本沒大事，她都處理得挺好的。”

說著拿眼睛瞄著陳凡，“我看啊，你這個函授中心主任的位置，大概是可以退位讓賢了。”

聽到這話，陳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滿臉興奮地說道，“一言為定！”

一個連工資都沒有、最多只有一點補貼的破主任，誰要誰當(dāng)去，反正他是不想干了。

見陳凡如此干脆，何青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當(dāng)即打了個哈哈，“玩笑、開玩笑，主任任免那是要經(jīng)過開會討論的，哪能是你說不干就不干的，這事兒就不要再提了哈。”

差點忘了，這小子就不是干事業(yè)的性子，一天到晚只想偷懶。而且他稿費太多，根本不愁沒錢，自然也看不上那點工資，要不是自己壓著，他肯定早就撂挑子。

差點就給了他逃跑的機會，好險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