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P區(qū)大八寺，駕駛員培訓(xùn)學(xué)校場內(nèi)考場。

偌大的場地上，姜甜甜提心吊膽地握緊方向盤，目光注視著后視鏡里的樁桿，腦子里反復(fù)念叨著倒樁技巧，一點點地將車子倒入線內(nèi)。

直到車子停穩(wěn)，不壓線不碰桿，她才緩緩松了口氣。

現(xiàn)在考駕照沒有科目幾的說法，只分理論和實操。

理論考試是交通規(guī)則和機械常識，經(jīng)過陳凡幾天的培訓(xùn)，她和妹妹輕而易舉就過了理論考試。

現(xiàn)在考的實操，分為路考和倒樁，倒樁就是倒車入庫，先考倒樁、再考路考。

倒樁是硬功夫，碰桿壓線就被淘汰，路考主要是上坡停車起步、下坡?lián)寵n停車與路上駕駛。

考試用的車，是公交公司專用考試車，一輛比他們幾個年紀(jì)都大的嘎斯51中型卡車。

（70年代的教練車）

這車怎么說呢，剛開始兩姐妹都扳不動方向盤，那時候她們才明白，為什么上車的時候，旁邊幾個老教練會偷偷發(fā)笑。

那方向盤是真沉吶，感覺比以前父親待過的鍋爐房的閥門還沉。

直到她本能地看向陳凡，見他做了個八卦掌推掌的手勢，才恍然醒悟，兩手放在一處、在方向盤上用力循環(huán)轉(zhuǎn)動。

等把方向盤打得轉(zhuǎn)起來，借力使力，后面就輕松多了。

之前兩姐妹是在那座還在維修的大莊園里的空地上、用面包車練習(xí)駕駛技術(shù)，很快就學(xué)會了開車。

現(xiàn)在換成中型卡車，陳凡又陪著她們在教練場練了半天，便掌握了大車的駕駛方法，于是臨近下班的時候，就申請?zhí)崆翱荚嚒?/p>

駕駛培訓(xùn)學(xué)校的負(fù)責(zé)人也不在意，交通局長寫的條子、還親自打來電話交代的人，能規(guī)規(guī)矩矩參加考試就不錯了，還想要怎么樣？！

提前考就提前考唄，最好是能考試合格，少了兩個人情學(xué)員，他們還自在些。

所以哪怕只學(xué)了一天，駕校依然給她們安排了考試。

姜甜甜將車子倒樁停好，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上的考官。

老師傅滿意地點點頭，“過關(guān)。現(xiàn)在路考。”

像這種來學(xué)一天就考試的，他之前也遇到過，多半是在外面跟熟人學(xué)過車，來這里只是走個流程、方便拿證，這兩個人多半也是，所以他也沒在意。

姜甜甜聽到指令，立刻將車重新啟動，按照既定方向開了出去。

現(xiàn)在的YP區(qū)，是上海重要的工業(yè)和居住區(qū)，除了各大工廠，還有許多工人新村也建在這里，因此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和車都不少。

上了路之后，老教練拿著個鐵皮喇叭，不停地喊著，“駕駛員考試了啊，駕駛員考試了啊，讓讓、讓讓，都讓讓。……”

如此反復(fù)不停。

剛才還在路上悠閑騎車和走路的人，紛紛回頭張望，只見一輛老式卡車突突突地開過來，趕緊把路讓開。

有些人干脆站在一旁看熱鬧。

“喲，好新鮮吶，那學(xué)車的還是個小姑娘呢。”

“這小姑娘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竟然能開大卡車？”

“李先生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瞧不起我們女同志是怎么滴？”

“沒有沒有，哪敢吶。我是說，那方向盤可沉得很，一般的男同志都扳不動，這位女同志竟然能操控自如，力氣可不小！”

“要不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呢，這姑娘估計一般人不敢娶，那一巴掌下去，能少半口牙。”

“也不一定，人家模樣好看啊，多半還是有人敢娶的。”

“嗯，同意。再說了，力氣大不代表脾氣大，我認(rèn)為可以賭一賭。”

……

半個小時后。

剛才轉(zhuǎn)回去的大卡車，又突突突地開了過來。

“咿呀，車子怎么回來啦？”

“又不是只有一個人考試，肯定是換了人。”

“沒換，你們看，就是剛才那姑娘。”

“嗯，是她是她，衣服都沒換。”

“不對呀，剛才那個是扎了一條長辮子，這個是兩條小辮子，不一樣不一樣。”

“看得那么仔細(xì)？老實交代，是不是看上人家啦？”

“兩個人誒，我看上哪一個？”

……

等姐姐考完，姜麗麗便開著車，跑完路考全程，直到將車開回考場停穩(wěn)，轉(zhuǎn)頭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考官。

老師傅也不說話，只是看向手剎。

姜麗麗瞬間瞳孔放大，趕緊將手剎拉起來，對著考官呵呵傻笑。

老師傅這才輕輕點頭，“合格。”

同時暗嘆一聲，心累。

明明練的時候好好的，一考試就出錯，連這么聰明漂亮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姜麗麗立刻點頭致謝，“謝謝師傅。”

隨即推門跳下車，沖著姐姐跑過去，將她一把抱住，“我也考過啦。”

姜甜甜摸摸她的臉，“你以后也是合格的駕駛員啦。”

陳凡給幾位老師傅一人送了一包過濾嘴中華，換回來兩本駕駛證。

他拿著駕駛證走過來，遞給她們、同時說道，“現(xiàn)在你們還只是實習(xí)駕駛員，一年內(nèi)不能有違章、事故，才能拿到正式駕駛證，所以這段時間要小心點。”

沒辦法，這里不是云湖，兩姐妹也不是他，人家肯定不會直接發(fā)給正式駕駛證，只能從實習(xí)駕駛證開始，等實習(xí)期滿以后再換證。

姜麗麗接過駕駛證，心里有點忐忑，眼巴巴地看著他，“要是這一年里違章了怎么辦？”

姜甜甜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小笨蛋，你不會小心點開。”

姜麗麗五官擠成一團，滿臉糾結(jié)地說道，“那第一年我還是不開車了吧。”

陳凡打了個響指，示意她們跟著走，同時說道，“沒那個必要，現(xiàn)在路上車又不多，你慢點開就行。只要不出大事故，人家交警一般也不會去管。”

這年頭除了幾個主要路口，哪來那么多的交警執(zhí)勤？更沒有鋪天蓋地的天網(wǎng)系統(tǒng)在監(jiān)控。

所以只要不是運氣太差，出了大事故，還正好被交警撞上，否則根本沒人理。

這一年的實習(xí)期，更多的就是個形式，主要還是為了給實習(xí)駕駛員自己上個緊箍咒。

或者說，就相當(dāng)于工廠里的學(xué)徒工，畢竟駕駛員也是工人，不能搞特殊嘛。

與老師傅們揮手告別，陳凡拉門上了面包車。

姜麗麗看他坐的是副駕駛，當(dāng)即眼疾手快，搶先進了后座，還咧著嘴咯咯直笑。

姜甜甜無奈地瞪了她一眼，再看向陳凡，嘴里發(fā)出一聲呻吟，“呃……，剛拿到駕照，你就讓我們開車？”

陳凡微笑以對，“正好我還在，你們趁這個機會趕緊熟悉熟悉，這樣以后自己開車，才不會亂。”

姜甜甜一想也對，便晃了晃腦袋，“行吧。”

說完走到另一邊，拉門上車，在陳凡和妹妹的注視下，插鑰匙打火，踩離合掛擋，開著車緩緩上路。

……

第二天一早，陳凡伸著懶腰下樓，兩姐妹正準(zhǔn)備出門去學(xué)校，看見他下來，不禁有些驚訝。

姜麗麗好奇地看著他，“有事要出去嗎？”

陳凡走到門口鞋柜前，取了車鑰匙，同時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們自己開車上學(xué)、放學(xué)。”

兩姐妹面面相覷，什么意思？

然后很快就明白了。

姜麗麗坐在駕駛位上，握住方向盤，做了幾個深呼吸，轉(zhuǎn)頭看向陳凡，“我要干什么來著？”

陳凡面無表情，覺得自己回學(xué)校的時間應(yīng)該再推遲幾天，否則這丫頭的駕駛證很可能第一個月就要被吊銷。

頓了兩秒，他才嘆著氣指了指鑰匙，“打火啊。”

“哦哦哦。”

姜麗麗紅著臉，趕緊擰鑰匙打火，然后就聽見后面姐姐在庫庫庫地亂笑。

見妹妹在后視鏡里瞪自己，姜甜甜理直氣壯地瞪回去，“誰讓你昨天笑話我來著？”

姜麗麗頓時底氣不足，覺得有必要跟姐姐達(dá)成和解，“那、以后我不笑你，你也不許笑我。”

兩姐妹思索兩秒，認(rèn)真地齊齊點頭，算是統(tǒng)一意見。

只不過，……剛啟動就熄火，后面的笑聲又響了起來。

姜甜甜彎腰趴在座位上，哈哈哈地笑個不停，“對、對不起，實在忍不住。”

姜麗麗紅著臉怒火中燒，只剩下陳凡靠在車窗上，捂著臉無語望蒼天。

他懷疑沒有自己親自教導(dǎo)，這兩人一輩子都別想考過駕照。

不行，逗留時間必須再延長一個星期，務(wù)必保證她們都成為真正的老司機才行！

聽著姐姐在后面發(fā)出無情的嘲笑聲，姜麗麗一張俏臉，是白里透紅、紅里透黑，重重哼了一聲，深吸一口氣，在腦子里把所有流程都過了一遍，重新操作，終于順順利利開著車出了門。

在門口停了一會兒，陳凡下車把門關(guān)上，再回來上車，車子才重新啟動。

開著車到了學(xué)校，姜麗麗終于如釋重負(fù)，趕緊推門下車，站在一旁。

姜甜甜從后面下來，坐進駕駛室，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妹妹，“你怎么還不走？”

姜麗麗微笑以對，“我等你們走了，我再進去。”

姜甜甜臉色垮下來，突然覺得妹妹一點也不可愛。

她轉(zhuǎn)頭看了看陳凡，陳凡坐著沉默不語，但和剛才姜麗麗開車的時候一樣，教學(xué)技能全開，視線從這里看到那里。

姜甜甜頓時福至心靈，深吸一口氣，按照正規(guī)流程果斷啟動操作。

一連串的動作行云流水，順順利利將車子調(diào)頭開走。

只留下站在原地的姜麗麗滿臉遺憾，嘴里嘀咕著“怎么可能呢”？

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進學(xué)校。

姜甜甜開著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搅藢W(xué)校，停穩(wěn)之后，轉(zhuǎn)頭看著陳凡，咧著嘴咯咯笑個不停，眼里還有幾分意猶未盡。

陳凡看著她笑道，“是不是很過癮。”

姜甜甜點了點頭，“原來開車這么有意思。”

陳凡，“那就好好練，爭取這幾天牢固掌握，等你們練熟之后，我也該回江南了。”

聽到這話，姜甜甜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幾分，她努力調(diào)整好表情，看上去沒有那么失望，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問道，“這么快就回去嗎？”

陳凡聳聳肩，笑道，“沒辦法，雖然所有課程都修完了，也拿滿了學(xué)分，不過除了學(xué)分之外，老師還會布置一些其他方面的課程。

其中之一，就是要每個月回一次學(xué)校，跟老師匯報學(xué)習(xí)進度和心得。上個月我就沒去，所以最晚這個月上旬，就該回一次學(xué)校。”

姜甜甜抿抿嘴，臉上擠出幾分笑容，“嗯，學(xué)習(xí)最重要，應(yīng)該的。”

她臉上的表情變化，自然瞞不過陳凡的眼神。

看著她的臉、還有渙散的眼神，陳凡忽然心里一動，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但是來不及多想，姜甜甜便推門下車，隔著車窗跟他揮了揮手，“我進去了，你回去的時候慢點開。”

說完甜甜一笑，轉(zhuǎn)身往校門跑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校門里面，陳凡才晃了晃腦袋，將剛才的那點猜測藏進心里，挪到駕駛位坐下，隨后發(fā)動汽車，往回開去。

……

接下來幾天，和這天一模一樣。

無論上學(xué)還是放學(xué)，都是兩姐妹輪流開車，陳凡則在一旁坐著觀察、以防萬一。

效果也是非常明顯滴。

頭兩天下來，雖然陳凡沒有說話、甚至連目光指引都沒有，兩姐妹的駕駛技術(shù)依然直線上升，跟開了一年多的正式駕駛員不相上下。

兩天之后，陳凡干脆坐在最后一排，讓她們兩人坐在前面。

結(jié)果就是，兩人從最開始誰都不敢開，到現(xiàn)在竟然爭搶方向盤，小小的面包車在她們手上，好似如臂使指，操控自如。

到了這時候，陳凡的陪練生涯也該結(jié)束了。

……

這天下午，小洋房里，氣氛有點沉悶。

姜麗麗扎著腦袋給陳凡收拾行李，姜甜甜站在一旁，想做點什么，可是不敢動手，只能兩只手絞在一起，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陳凡一手撐在桌子上，看著姜麗麗笑道，“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干嘛要這個樣子。”

姜麗麗立刻回頭瞪著他，“不許胡說。”

頓了一下，她又低下頭，嘀咕著說道，“就是舍不得嘛。”

姜甜甜靠著門框站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陳凡笑了笑，“今天是10月7號，我明天回江南，等元旦節(jié)前，再過來陪你、”

他視線不自覺地瞟了一眼姜甜甜，又加了一個字，“……們，也沒多長時間嘛，開心一點，好不好。”

姜麗麗癟著嘴，委屈巴巴地看向他，“還是算了，你每次坐飛機，一個來回就要一百多，太貴了。”

陳凡正要說話，這時下面響起門鈴聲，緊接著是安全的聲音，“老陳，在家沒有？開門開門，快開門吶。”

姜甜甜猛地回過神來，快步往下走，“我去開門。”

陳凡正要下去，這時姜麗麗走過來，將他緊緊抱住，小聲說道，“這幾天都在練車，都沒時間練武了。”

聽到這話，陳凡不禁咧嘴直笑，輕輕捏住她的鼻子，“那晚上給你留門。”

姜麗麗俏臉微紅，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不行，姐姐會發(fā)現(xiàn)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么突然這么大的膽子，這時候回過神來，臉燙得不行，趕緊松開陳凡，捂著臉往樓下跑去。

陳凡咂咂嘴，摸著腦袋嘆氣，這丫頭，說她膽子大吧，偏偏還知道顧忌，說她膽子小吧，竟然會撩人了。

搖頭笑了笑，轉(zhuǎn)身下樓。

正好碰上安全進門，只見他喜笑顏開地說道，“老陳，我家新房子弄好啦，明天搬家，單獨請你們吃飯，怎么樣，夠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