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三天，唐辛在山上住了三天。

除了畫畫就是吃飯睡覺堆雪人，給雪人拍了張照想發(fā)給石墨看看，作罷。

小孩子心急，鬧著要上山就麻煩了，哪怕是石墨那樣貼心的孩子，真鬧起來倒是好事，不鬧才怕他憋在心里難過。

三天里來電不斷，主要是梁橋在催唐辛下山，說是有位客人想要見她。

不是不滿意，也不是要修改，銀貨兩訖的買賣，唐辛不理解為什么非見不可，借口雪天下山不易推脫掉。

到了第三天傍晚，梁橋又打來電話，說是對方要退貨。

唐辛在喝酒，正有些上頭飄飄然，笑瞇了眼睛回他：“退，把錢給她，但你要保證衣服還回來時完好無損，但凡壞上一星半點(diǎn)，我跟她沒完?！?/p>

梁橋知道這是大小姐脾氣上來了，奈何對面也是這么一位。要是擱在平時，他哪一個也不伺候，就沒有他受氣的時候，偏偏掙的就是這份錢。

好好的買賣，黃了。

他不缺錢，也不愛財(cái)，就是有些無語。

梁橋明白對面那位是為了什么，無非想要見一見唐辛。吳小姐在上京|城里有一號，早年間出國求學(xué)，十幾年沒回來了，這趟回京主動找上梁橋要做一身禮服。

做就做吧，梁橋給安排了，偏偏吳虞擺譜不出現(xiàn)，晾了唐辛一下午，天快黑了才表示歉意說是忙忘了，并把尺寸報給唐辛，說是照著尺寸做就行，款式隨意，質(zhì)地隨意，只要好看就行。

唐辛那時心情好，根本沒當(dāng)一回事，反正她這一下午也沒閑著在做自己的事。

偏偏禮服送過去了，這位大小姐又來了勁，點(diǎn)名道姓要見唐辛，說要表達(dá)感謝。

梁橋心里直笑，感謝個屁，你丫就是想找茬，雞蛋里挑骨頭的事不是頭一回干，打小就這德性，長大了還長本事了，連石玉的面子都不給。

所以梁橋沒管，任由吳虞一次次催，他一次次轉(zhuǎn)告唐辛，也沒有非要唐辛現(xiàn)身的意思。

他不理解的是，明明說要表示感謝，怎么短短三天時間變成了退貨，就為了一個石玉……至于么？早多少年前就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了，哪怕后來離了，圈子里誰不知道石玉還和唐辛纏在一起，難道還能再娶她姓吳的不成？

不理解，但給她機(jī)會，讓她死心。

這回梁橋沒給石玉透口風(fēng)，反正兩人天天膩在一起，他這樣沒早沒晚的一個個電話打過去，石玉怎么可能不知道，怕是已經(jīng)煩了，畢竟是難得的二人世界，連倆兒子都扔給老家兒了。

這不，正琢磨著，石玉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接通了又不說話，就那么干耗著。梁橋心說您是哥，不，您是爺，便先打起哈哈：“玉哥，有事兒？”

石玉極輕地“嗯”了一聲，過了會才說：“你的錢掙夠了？”

梁橋更想笑了，心說你也有今天，收斂著正經(jīng)回應(yīng)：“這是哪兒的話，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還能不愛錢財(cái)？不光愛，我還取之有道。”

石玉仍是先“嗯”了下，要笑不笑地說：“取的是唐辛的道，還有我的。”

沒給梁橋再扯的機(jī)會，石玉直接說道：“不要再打電話過來，明兒一早下山，讓吳虞在家等著?！?/p>

梁橋說好，聽見他又說：“中午，吃完飯。”

梁橋明白這是緊著唐辛的作息，覺不能少睡一秒，飯不能少吃一口。剛要再回個好，石玉改了口，讓吳虞去酒店，時間定在下午兩點(diǎn)。

敢情，真就沒有石玉不知道的事。

吳虞爽約的那個下午就是定的兩點(diǎn)，地點(diǎn)就是唐辛常用的那個酒店房間。

梁橋更加確定，石玉讓他給煩得狠了。

石玉這人向來體面，不管心里多不痛快，面上決計(jì)看不出來，端著副最好看的君子相。

這回，算是主動開口給唐辛出氣了。

梁橋多會來事，掛了電話就補(bǔ)了張圖給石玉，是禮服的成衣照，多的一個字都沒提。

石玉瞅了一眼，把手機(jī)放到一旁，隔著落地窗看房間里面的唐辛。

溫暖的燈光下特別閑在，壓根就沒把剛才的電話放在心上，時而品一口酒，時而捏起雪茄來上一口，感覺來了再畫上兩筆。

偶爾，還朝著他的方向看上一眼，對視時就笑，不催他回去，也從來不問他的電話打給誰，說了些什么話。

石玉又看了她一會，把剛才那張圖打開，放大細(xì)看，被打擾到的那點(diǎn)不痛快煙消云散。

唐辛看著沒心，也確實(shí)沒有，但是細(xì)心的時候還是挺有意思的，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他給她做的這一批裙子和以前的不一樣，竟然把面料用到了她的設(shè)計(jì)里，還挺好看。

石玉不擔(dān)心她在吳虞那里吃虧，唐辛的脾氣不算小，嘴上也不饒人，未必說不過吳虞。

但是他得表態(tài)，不能讓她誤會，莫虛有的罪名不能擔(dān)。

~

兩點(diǎn)整，吳虞敲響房門。

唐辛打開門，沒讓進(jìn)去，連客氣都沒有，開門見山地說：“錢收到了？”

吳虞從上到下打量她一遍，微笑，“收到了?！?/p>

“禮服呢？退給梁橋了？”

“送過去了，完好無損?！?/p>

唐辛說好就要關(guān)門，吳虞上前一步撐住門板，一邊越過她往里走，一邊看房間內(nèi)的陳設(shè)，沒有另一道身影。

唐辛關(guān)好門，看著她站定在窗邊，陽光下似曾相識的場景。

記憶很模糊，覺得眼熟，唐辛想不起來是否曾經(jīng)見過她，或者說得罪過她。

吳虞緩緩回身，背光面朝著她，話中帶笑：“唐小姐真難請?！?/p>

唐辛等著她說完，半天沒有第二句，便點(diǎn)了下頭，“我兒子都知道，請人是要提前三天的。”

吳虞揚(yáng)了下眉，自動忽略掉她的嘲諷，沒接這茬繼續(xù)說道：“禮服很美，只是唐小姐著實(shí)讓人難以親近，三推四請的架子忒大，我不得不退?！?/p>

“我的工作是設(shè)計(jì)你需要的禮服，不負(fù)責(zé)你的情緒，那是你自己的事，或者說是關(guān)心你的情緒的人的事。”

唐辛想起來了，她沒見過這個女人，眼熟是因?yàn)榍榫跋嗨?，那一年也有個女人站在這里，眼角不時瞥向房間里面的石玉，就像吳虞此時這副姿態(tài)，裝得若無其事，其實(shí)心早就飛進(jìn)去了。

這就說得通了，為什么非要見她不可，還這么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