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北國褪盡刺骨的寒涼,
遠山已染上朦朧的綠意。
可媽媽的這句責備,
好像把她扔到褲帶河的冰窟窿里了,冷得徹骨。
白麗雅猛地僵住,
攥著妹妹袖口的手瞬間收緊。
繼兄搶錢推人,她沒怕;
傾訴自己的委屈,她也能把淚忍住。
可親媽這句輕飄飄的“作”,
縱使重生一世,
還是狠狠地扎到了白麗雅的心上……
她不禁想起自己重生前的那一幕
“護……士!護……!”
“護士……幫我……找我家屬要點……吃的,我餓得難受……”
病床上,白麗雅做完腎移植手術,剛出ICU。
一名護士來到面前,查看床頭的儀器。
還好,目前一切正常。
“家屬都不在嗎?你們家真奇怪,怎么把你自己扔在醫(yī)院!”
護士嘆了口氣,
“唉,你想吃什么?我?guī)湍闳ベI,瘦肉粥可以嗎?”
扯動干裂的嘴唇,白麗雅苦笑了一下,感激地點了點頭。
護士轉身出去。
白麗雅閉上了眼睛,肚子上巨大的創(chuàng)口讓她大傷元氣,呼吸都覺吃力。
“來來來!就這屋,到了!”
病房門口突然喧嘩起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一睜眼,是幾張令人作嘔的臉。
“老大,你醒啦?你真是個孝順孩子,把腎換給你媽!”
繼父茍三利訕笑著,臉上帶著討好。
然后轉身向身后眾人一擺手,
“這就是我老茍家的孩子。
我教育出來的,就是仁義!”
眾人笑的、翻白眼的、不屑的,
但嘴上都連連稱是。
繼兄的媳婦孫美容擺出飯盒,
西紅柿燉土豆、涼拌菠菜,被咬過一口的油炸糕,
還有芥菜絲咸菜,混在米飯里。
明擺著是吃剩下的。
一旁看熱鬧的病人家屬十分驚訝,
“她剛割完腎,不能吃油炸糕,咸菜更不能吃!”
“對呀!”另一人幫腔,
“她少了一個腎,受不了這么多鹽!”
“應該給她蒸雞蛋糕,沖奶粉,肉也要燉得又軟又爛?!?/p>
孫美容把臉一沉,反口相譏,
“喲!這是哪家的狗沒拴好?
見人喘氣都要湊上來聞聞?
怎么著,想靠管閑事積德投胎到富貴人家?
省省吧,就您這渾身窮酸氣,菩薩見了都得繞道走!”
這份尖酸刻薄,氣得那人揮拳上來就要揍她。
另外一人息事寧人,趕緊拽他走。
白麗雅看著眼前的鬧劇,沒言聲,且看這些小丑演戲吧!
一個面皮浮腫的男人從人群里擠過來,是繼兄茍德東。
“哎,媳婦!媳婦!消消氣,咱說正事兒吧!”
說著,遞過一份文書。
一旁的茍三利接過來,遞到白麗雅面前,
“丫頭啊,這是咱茍家窩棚的房子和地,只要你簽個字就行。
你媽換上你的腎,醫(yī)生說要吃抗排異的藥。
吃一輩子呢,得花老多錢了!”
“房子?簽什么字?”
白麗雅不禁疑惑。
手術前,繼兄繼姐主動表示,
母親治尿毒癥,錢上由他們負責,不用她掏一個子兒。
“你知道這病要花多少錢嗎?
現(xiàn)在政府征地,要修公路,咱家那房子和地就得賣給政府!”
繼姐茍德鳳翻著白眼,對眼前的局面,明顯很不耐煩。
手術前,白麗雅也有耳聞:
政府要修省級公路,貫穿茍家窩棚村,連狗頭嶺都要鑿出隧道;
政府征用要給錢的,這是好事兒。
可房子是生父白志堅的名字。
生父去世,自然聽母親處置,需要自己簽什么字?
看白麗雅仍然困惑,茍三利索性挑明了,
“丫頭啊,爸跟你說,你得簽字放棄這房子的繼承權。這樣……”
白麗雅驟然一驚,
“什么?征地款你們要獨吞?!”
“哎!這話怎么說這么難聽,
我們得用這錢給你媽付藥費呢!
不吃藥,她換了腎也活不下去!”
茍三利已經67歲了,身輕體健,說話中氣十足。
“算了,你也不用簽字了,
讓你哥模仿你的筆跡簽個字,你按個手印就行了!
拿印泥來?!?/p>
說著,伸手向茍德鳳要印泥。
“不行!你們……欺人太甚!”
白麗雅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揮手打翻了印泥!
“這丫頭,爸剛說你孝心!你怎么又不懂事了呢?!
不光你媽吃藥,你哥你姐要跟人合伙搞房地產,
蓋大樓,入股正需要錢呢!”
“原來如此……不行,我媽也不能同意!”
白麗雅氣得恨不得把床頭柜掄起來,砸死對面的狗雜碎!
“你媽同意了!”
茍三利翻開一頁紙,“這是你媽的簽字,
等你媽去世,這房子和地,由我和你哥繼承!
這房子早就沒你的份了!讓你簽字是為了做個公證!”
白麗雅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遺囑白紙黑字,時間是5年前,
暗紅色的手印下,簽著母親的名字——趙樹芬。
“我媽把房子和地給你們了?”
白麗雅愣怔怔地,
自己怎么一點兒都不知道啊!
她猛然扭過頭,
“我媽是被你們騙的,我要告訴我媽!”
茍三利輕蔑又得意一笑,
“告訴不告訴,都白扯!
在你媽哪兒,你什么時候贏過我們仨!”
白麗雅的眼淚刷地沖下來!
這句話比換腎的傷口更令她痛不欲生!
痛就痛在,茍三利恰恰說對了!
在趙樹芬那里,親生女兒白麗雅,包括死去的妹妹,任人踐踏。
趙樹芬不僅不維護她們,反而視她們如仇敵。
和外人一伙,對她們非打即罵!
“我……我要告訴我媽,
不,
我要告訴我爸,
我要告訴我爸!”
白麗雅嗚咽著哭起來!
天哪,
老天你睜睜眼!
術后還不到一周,
她肩不能扛擔,手不能提籃,
這些惡人反而要趁她病弱,逼她放棄土地和房子!
“跟她廢什么話!入股的事兒著急,等不得!”
茍德東臉拉長了,
他們父子可是在真人面前夸下海口,說能搞定簽字,
這丫頭怎么像廁所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我要見我媽,
我要親耳聽她說,
說她要把我趕出去!”
白麗雅哭得不能自已,
這字不能簽。
簽了字,沒了房子和土地,
茍三利爺仨兇狠霸道,會把她們娘倆丟出去的……
“你們老白家的種,咋都這么犟呢?!
得,讓你媽來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