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江梨躺在傅家花園的白色藤椅上,臉上蓋著一頂寬大的遮陽帽。
手邊的小圓桌上,擺著精致的三層英式下午茶,還有一杯加了冰塊的氣泡水。
這就叫生活。
比起昨天那個充滿了消毒水味的醫院,和那個寫滿三百條家規的餐廳,這里簡直就是天堂。
“嗡”
放在肚子上的手機震了起來。
江梨懶洋洋地拿起來一看。
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女王。
是姐姐江漫。
江梨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按下接聽鍵。
視頻接通的一瞬間。
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聲,差點把江梨的手機震飛。
畫面極其晃動。
五光十色的鐳射燈光亂閃,像是在什么群魔亂舞的夜店包廂。
“姐?”
江梨對著屏幕喊了一聲。
“你在哪兒呢?這是在拆遷嗎?”
鏡頭猛地一轉。
一張妝容精致、紅唇烈焰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江漫手里晃著半杯紅酒,那雙總是帶著三分譏笑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
“拆遷?”
江漫對著鏡頭抬了抬眼,笑得意味深長。
“差不多吧。”
“不過拆的不是房子,是人。”
說完。
她把鏡頭往下一轉。
對準了包廂那一塊臟兮兮的地毯。
江梨定睛一看。
剛喝進嘴里的一口氣泡水,差點噴出來。
地毯上跪著一個人。
穿著一身緊得快要繃開的廉價黑馬甲,脖子上還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紅領結。
服務生的打扮。
那人手里拿著一塊抹布,正在拼命地擦拭著地毯上一大灘紅酒漬。
因為用力過猛,他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原本打理得一絲不茍的發型,此刻也被汗水打濕,貼在腦門上。
狼狽。
極其狼狽。
但這并不妨礙江梨認出這張臉。
新晉影帝,傅家二少,也是她那個渣男前任——傅言。
“看到了嗎?”
江漫的聲音從畫外音傳過來,帶著一股子馴獸師般的傲慢。
“這紅酒漬要是擦不干凈,這一萬八的清潔費,就從他工資里扣。”
“哦對了,他現在的時薪是十五塊。”
江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絕。
太絕了。
讓一個出門都要三個助理伺候、喝水只喝依云的影帝,跪在地上賺十五塊的時薪。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地上的傅言聽到了笑聲。
他抬起頭。
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江漫手里的手機屏幕。
下一秒。
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扔掉手里的抹布,膝行兩步沖著手機大喊。
“江梨!”
“江梨你快讓你姐住手!”
“她瘋了!她是個瘋子!”
傅言的聲音嘶啞,帶著明顯的哭腔。
這幾天,他簡直過得生不如死。
江漫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凍結了他所有的卡,還要挾了他的經紀公司。
他想跑,結果被江漫的保鏢直接抓到了這個會所,逼著他當服務生。
稍微不聽話,就是一頓“愛的教育”。
江梨看著屏幕里那個涕泗橫流的男人。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把手機拿得離自己近了些。
臉上露出了標志性的、無辜又軟萌的笑容。
“二少爺,你在叫誰呢?”
傅言愣了一下。
“江梨!我是傅言啊!我們……”
“停。”
江梨伸出一根手指,在屏幕前晃了晃。
“二少爺是不是忘了,我現在是你大哥的妻子。”
她笑瞇瞇地,一字一頓地補充。
“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
“大、嫂。”
這兩個字,像兩記耳光,狠狠抽在傅言臉上。
讓他叫前女友大嫂?
還是在他這么狼狽的時候?
傅言咬著牙,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不叫?”
江梨聳了聳肩。
“姐,看來二少爺骨頭還挺硬,要不還是送去非洲……”
“大嫂!”
傅言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一聲“大嫂”,喊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屈辱至極。
“大嫂!救我!看在我們以前的情分上……”
“咔嚓。”
一聲清脆的快門聲。
江梨看著相冊里那張傅言跪地求饒、滿臉鼻涕眼淚的截圖。
滿意地點了點頭。
“真乖。”
“這張照片要是發給媒體,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吧?”
傅言傻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屏幕里的女人。
這還是那個只會跟在他屁股后面,唯唯諾諾的江梨嗎?
“江梨你個毒婦……”
“怎么這么吵?”
一道低沉、冷冽的聲音,突然在江梨身后響起。
像是大提琴的低音弦,瞬間壓過了視頻里那嘈雜的背景音。
傅言的罵聲戛然而止。
江梨也沒回頭。
她太熟悉這個聲音了。
傅靖川。
他走路向來沒聲,跟貓似的。
江梨立刻換上一副受了驚嚇的表情。
她轉過身,舉著手機,可憐巴巴地看著站在身后的男人。
傅靖川今天沒穿西裝。
簡單的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手里拿著一份文件,似乎是路過花園。
“老公。”
江梨吸了吸鼻子,把手機屏幕懟到傅靖川面前。
“是傅言。”
“他好像對姐姐給他安排的工作很不滿意。”
“剛才他還罵我……”
江梨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他說我是毒婦,還說不想叫我大嫂。”
“是不是因為他還想著那個叫林柔的小三,所以才這么討厭我呀?”
標準的綠茶發言。
先告狀,再抹黑,最后還要踩一腳痛處。
視頻那頭的傅言,臉瞬間白了。
比他手里的白抹布還白。
“大……大哥?”
他看著屏幕里出現的半截白襯衫,整個人都在發抖。
在這個家里,他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傅靖川。
那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恐懼。
傅靖川垂眸。
視線冷淡地掃過手機屏幕。
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傅言,也看到了那邊笑得一臉猖狂的江漫。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
既沒有因為侄子被虐待而生氣。
也沒有因為江梨的告狀而動容。
他只是淡淡地開囗。
“既然不想干。”
傅言眼睛一亮。
大哥要救他了!
果然血濃于水!
“大哥!快救我!這女人……”
“那就換個地方。”
傅靖川打斷了他的幻想。
他的聲音很平,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不容更改的命令。
“傅氏旗下有三十家五星級酒店。”
“大堂的大理石地面,都需要保養。”
傅言臉上的希冀,瞬間僵硬碎裂。
“讓他去把這三十家酒店的大堂,全部擦一遍。”
傅靖川看著屏幕,語氣就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隨意。
“擦不完,不準吃飯。”
傅言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直接癱軟在地毯上。
三十家酒店……
全部擦一遍……
這手還能要嗎?
這膝蓋還能要嗎?
“哈哈哈哈哈哈!”
江漫爆發出一陣狂笑。
“聽到了嗎乖狗狗?你大伯發話了!”
“這可是集團最高指令!”
“謝了大妹夫!”
江漫沖著鏡頭飛了個吻,然后毫不留情地切斷了視頻。
屏幕黑了。
花園里恢復了安靜。
江梨握著手機。
她仰起頭,看著逆光站著的傅靖川。
那雙杏眼里,亮晶晶的。
這次不是演的。
是真的爽。
這男人,狠起來是真的狠。
連親弟弟都坑。
“老公。”
江梨從藤椅上跳下來。
她光著腳踩在草坪上,兩步蹭到傅靖川身邊。
雙手自然而然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你真好。”
“剛才你護著我的樣子,帥呆了!”
傅靖川低頭。
看著抱著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又看了看她那張笑得比陽光還燦爛的臉。
明明知道她是裝的。
明明知道她是借刀殺人。
但他竟然……并不反感。
甚至,在聽到傅言罵她的那一瞬間。
心里確實生出了一股無名火。
“少給我戴高帽子。”
傅靖川抽出自己的胳膊。
動作不算溫柔,但也絕對算不上粗魯。
他把手里的文件在江梨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
“剛才誰允許你喝冰水的?”
江梨一愣。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桌上那杯還在冒著冷氣的氣泡水。
完了。
只顧著爽了。
忘了自己還在生理期造假期間,這要是被他發現自己身體倍兒棒……
“啊……”
江梨立刻捂住肚子,眉頭一皺。
“疼……”
“老公你一說,我肚子就開始疼了……”
傅靖川看著她那拙劣的演技。
冷哼一聲。
“疼死你算了。”
嘴上這么說。
他卻轉身,對著站在遠處的女傭招了招手。
“把冰水撤了。”
“換紅糖姜茶。”
“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