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閉的射擊館里,回蕩著沉悶的空氣。
角落里,一個肩膀耷拉著的管理員,驗過云九的證件,便一言不發(fā),自顧自地坐回去,用油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根槍管。
“以前開過槍嗎?”
云九的聲音很冷,從槍架上取下一把銀色手槍遞過來。
那是一把瓦爾特PPK,槍身小巧,像一件精致的藝術(shù)品,而非殺人兇器。
“集貿(mào)市場上打過氣球,十塊錢二十發(fā)的那種。”
顧亦安接過槍,在手里掂了掂,回答得很老實。
云九的嘴角,彎起一個極淺的輕笑,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一種冷漠的譏諷。
“這個可不是玩具。”
她言簡意賅地講解了保險、上膛、瞄準等基本操作,然后指著十五米外的靶子。
“要求很簡單,別走火,別傷到自己人。”
“緊急情況下,能朝著敵人方向把子彈潑出去,就算完成任務(wù)。”
“給你一把槍,只是讓你多一分自保的可能,別想太多。”
顧亦安沒說話。
他現(xiàn)在身高已經(jīng)接近一米八二,骨架也漸漸長開,雖然外表看起來依舊清瘦,但經(jīng)過自虐式的極限鍛煉,他的力量、身體控制力,早已遠非常人。
這把小槍在他掌心,輕得沒有質(zhì)感。
像個塑料模型。
“云警官,這槍是不是太小了點?”
他有些別扭地問,
“能不能換個霸氣點的?”
云九投來一瞥,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個,對力量一無所知的孩童。
“這不是讓你去演蘭博。武器越小,越便于隱藏。”
“等你開過第一槍,就知道它的后坐力,和你的氣球槍有什么區(qū)別。”
她示范性地后退幾步,示意顧亦安可以開始了。
顧亦安學著她的樣子,站定,深吸一口氣,抬起手臂。
冰冷的金屬握把貼著掌心,一種陌生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他瞇起一只眼,三點一線。
準星,缺口,靶心。
“砰!”
一聲爆響在耳邊炸開!
槍口劇烈上揚,一股狂暴的力量從手腕狠狠撞來,震得他整條手臂輕微發(fā)麻。
子彈不知道飛去了哪里,靶紙上干干凈凈。
脫靶。
張瑞在一旁看得直咧嘴。
云九臉上那副“果然如此”的漠然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顧亦安卻完全沒在意他們的反應(yīng)。
他放下槍,甩了甩手腕,然后閉上了雙眼。
腦海中,方才開槍的整個過程,被瞬間回放、分解、量化。
后坐力大小、槍口上跳角度、手臂肌肉的瞬間反應(yīng)、握把與掌心的貼合度……
無數(shù)信息飛速閃過,他的大腦,在0.1秒內(nèi)完成了分析和校正。
調(diào)整握姿,五指收得更緊,手腕的肌肉群微微預緊,準備對抗那股已知的力量。
再次睜開眼。
抬槍,射擊,整個動作行云流水,沒有半分停頓。
“砰!”
又是一聲槍響。
這一次,槍口的上跳幅度被抑制在一個極小的范圍內(nèi)。
十五米外,靶紙的正中央,多出了一個清晰的彈孔。
十環(huán)!
云九那張始終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眼神凝固了。
張瑞的嘴巴緩緩張開,忘了合攏。
但這只是開始。
顧亦安像是找到了無比新奇的樂子。
他甚至徹底放棄了標準的三點一線瞄準,手臂一沉,將槍口壓至腰間,擺出一個極其寫意的姿勢。
憑借的,唯有肌肉記憶,和大腦中那恐怖的彈道計算。
“砰!”
他扣動了扳機。
靶紙上,多了一個彈孔。
九環(huán)!
他維持著這個完全不靠視覺的姿勢,一口氣將彈匣里剩余的子彈盡數(shù)傾瀉而出。
“砰!砰!砰!砰!砰!”
槍聲連成一片急促的鼓點。
靶紙上,一串彈孔從靶心向外均勻擴散,構(gòu)成了一幅詭異的靶場藝術(shù)畫。
他甚至能精準地控制每一顆子彈,讓它們落在自己想打的任何一環(huán)上。
打完所有子彈,他回過頭,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
“這槍,還是太輕了,壓不住手感。”
射擊館里,一片死寂。
張瑞和云九,呆呆地看著他,又看看靶子,眼神里全是見了鬼的表情。
“你……”
云九的聲音有些干澀,專業(yè)素養(yǎng)讓她強行壓下心頭的巨浪,
一個新手,第二槍十環(huán),隨后腰射,雖不是槍槍十環(huán),但每一槍都能上靶……
這已經(jīng)不是天賦兩個字可以形容。
這是怪物!
“你確定,沒受過專業(yè)訓練?”
“確定。”
顧亦安一臉無辜地晃了晃手里的空槍,
“游戲城的光槍射擊,玩過挺多,原理上大同小異。”
游戲城?
云九感覺自己的專業(yè)認知,正在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力量,碾得粉碎。
她沉默著走上前,從顧亦安手里取走那把PPK。
然后,她轉(zhuǎn)身,領(lǐng)著他走向那面掛滿武器的墻壁。
長短槍械,琳瑯滿目,每一寸鋼鐵都散發(fā)著森然的殺氣。
她指著滿墻的武器,面無表情。
“你自己,挑一把。”
那語氣,是一種混合著挫敗、好奇與凝重的復雜情緒。
顧亦安的目光在墻上一掃而過。
忽然,他的視線被一把通體漆黑、尺寸碩大的手槍牢牢吸住。
那熟悉的輪廓,讓他瞬間想起了追殺蘇晴的“清道夫”殺手。
對方用的,就是這種型號。
“就要這把。”
顧亦安指著它,斬釘截鐵。
“好眼力。”
角落里擦槍的管理員走了過來,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這是FNX-45,點四五口徑,載彈量十五發(fā),威力大,精準度高,而且手感極佳。最關(guān)鍵是擴展性強,消音器,紅點鏡,都能裝。”
“再給我配個消音器。”顧亦安補充道。
在云九和張瑞麻木的表情中,顧亦安拿到了他心儀的“玩具”。
換上新彈匣,擰上粗大的消音器。
他再次站上射擊位。
這一次,他徹底放開了手腳。
震耳欲聾的槍聲消失了,只剩下“噗噗”的沉悶出膛聲。
他時而單手速射,時而雙手交替,甚至模仿著電影里那些夸張的動作。
身體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輾轉(zhuǎn)騰挪,槍口噴吐的火舌,卻總能精準地落在靶紙,或者墻壁的某一個預定污點上。
一個又一個彈匣被打空。
直到槍管散發(fā)出灼人的熱量,才意猶未盡地停手。
他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一個新的愛好。
看著一臉滿足的顧亦安,旁邊張瑞已經(jīng)徹底放棄思考,云九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攥緊。
她看向顧亦安的眼神,徹底變了。
王廳長說,要對世界常懷敬畏之心。
她現(xiàn)在終于明白,王廳長那句話,究竟指向的是什么。
這個少年,明明帶著一股,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大男孩般的玩劣。
可他所展現(xiàn)出的天賦,早已超出了常理的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