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顧亦安選擇先回了 一趟家。
晚飯桌上,母親一如既往地為他夾菜,絮叨著鄰里家常。
顧亦安靜靜地聽著,將每一口飯菜的味道都細細品嘗,仿佛要將這份溫暖刻進骨子里。
“媽,我明天要出趟國?!?/p>
他放下筷子,用盡可能輕松的語氣說道。
“出國?去哪兒?。俊?/p>
母親的動作停了下來。
“去代英國。”
顧亦安早已備好了說辭,
“師傅那邊接了個大活兒,讓我過去幫忙主持一場法事。那邊治安好,很安全,您不用擔心。”
一聽是“師父”的安排,而且代英國是一個社會秩序穩定的國家,母親頓時放下心來,
“那可得帶夠衣服,聽說那邊又濕又冷。出門在外不比家里,要照顧好自己……”
顧亦安耐心地一一應下,心中卻泛起一絲愧疚的苦澀。
圣扎拉斯的血雨腥風,與母親口中的田園牧歌,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飯后,在母親千叮萬囑的嘮叨聲中走到門口。
“我走了,您早點休息?!?/p>
門在身后合上,將那份溫暖與牽掛隔絕。
樓下,一輛黑色的轎車靜靜地等候,張瑞早已在駕駛座上等候多時。
顧亦安拉開車門,毫不遲疑地坐了進去。
........
夜航的軍用運輸機,機艙內只有引擎單調的轟鳴。
沒有空姐,沒有柔軟的座椅,只有兩排冰冷的金屬長凳。
顧亦安、李建民、張瑞三人,各自占據著角落。
“李局長,我多問一句。”
顧亦安的聲音在轟鳴中,顯得有些飄忽,
“以那位委托人的能量,難道不能通過國家層面,直接向圣扎拉斯國施壓嗎?”
李建民靠在冰冷的艙壁上,閉著眼。
花白的頭發在跳動的燈光下,每一根都透著無法掩飾的疲憊。
他沒有睜眼,聲音干澀地穿透轟鳴。
“圣扎拉斯,不是一個正常的國家。”
“那里的政府已經名存實亡,現在由各個地方武裝割據,而這些武裝背后,又牽扯著多方背景不明的國際勢力。”
“我們的外交原則,一直是不干涉他國內政。原政府倒臺后,大使館也被迫撤回了。”
李建民的語氣很平靜,卻透著一股深刻的無力感。
顧亦安懂了。
這已經不是跨國救援。
這是一場在混亂戰場上,不能見光的秘密行動。
他沒有再問。
他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當成一枚精準的定位器。
找到目標,給出坐標。
至于那位大人物,怎么把他們這群人送進去,又怎么撈出來,那是他們該操心的事。
自己拿錢辦事,天經地義。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腦子里浮現出兩件事。
三百萬的酬金。
還有,那個同樣可能藏身在圣扎拉斯的何建軍。
如果能順手從那只驚弓之鳥身上,再薅一把鳥毛,那就再好不過了。
..........
三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南方邊境,一座地圖上幾乎沒有標識的小型機場。
機艙門打開,一股混合著草木**的濕熱空氣,瞬間包裹了全身。
黏膩,厚重。
李建民立刻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只簡短地說了幾句。
出站口空無一人。
兩輛漆黑的越野車,無聲地滑到他們面前,沒有牌照,車窗貼著深色的膜。
司機是兩個面無表情的平頭男人,動作干練地接過他們簡單的行李。
三人上車,車子隨即啟動,匯入夜色。
警車?不像。
軍車?更不像。
車子在城市邊緣七拐八拐,最終駛入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大院。
門口,是荷槍實彈的武警,他們的視線掃過來,不帶任何感情。
高墻,電網,以及隨處可見的監控探頭。
這里的防御級別,遠超一座監獄。
車子在大院深處,一棟酷似招待所的樓前停下。
“你們先休息?!?/p>
李建民對顧亦安說,然后又轉向張瑞,
“照顧好他。”
張瑞鄭重地點了點頭。
李建民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便跟著一個前來接應的人,匆匆走向了另一棟燈火通明的辦公樓。
他去見那個,能在這里調動一切資源的人了。
顧亦安和張瑞被安排進一個標間,房間干凈得過分,除了床和桌椅,再無他物。
張瑞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來回踱步。
他一會兒檢查門鎖,一會兒又去窗邊撩開窗簾一角,警惕地觀察著外面。
“別看了,這里比你那市局總部安全一百倍?!?/p>
顧亦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張瑞回頭,看見顧亦安已經脫了外套,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
“你不緊張?”
張瑞壓低聲音問。
“緊張有用嗎?能讓周子昂自己走出來?”
顧亦安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咱們是來干活的。睡覺,養足精神,明天才有力氣開工?!?/p>
一夜無話。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敲門聲準時響起。
是李建民。
他眼眶通紅,布滿血絲,顯然一夜未眠,但精神卻處在一種亢奮的臨界點。
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五十歲上下,身材精悍,一身筆挺的深色夾克。
花白的短寸根根倒豎,每一根都帶著悍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邊眉骨上的一道陳年舊疤,像是被子彈擦過,為他平添了幾分鐵血煞氣。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王廳長?!崩罱窠榻B道。
王廳長。
顧亦安心里一動,能讓李建民喊“廳長”的,級別已經不言而喻。
“王廳長。”
張瑞立刻站直身體,敬了個禮。
“小同志辛苦了。”
王廳長的聲音洪亮而沉穩,他拍了拍張瑞的肩膀,然后將目光轉向了顧亦安。
顧亦安只是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看著他。
出乎意料的,王廳長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他主動伸出手。
“你就是顧大師吧?久仰大名,這次,要辛苦你了?!?/p>
他的手掌寬厚有力,掌心布滿老繭。
沒有絲毫大領導的架子,客氣得近乎謙卑。
顧亦安輕輕與他交握。
“不敢當,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而已?!?/p>
王廳長聞言,眼中的欣賞之色更濃。
“好一個與人消災?!?/p>
他松開手,大笑道,“走,先去吃飯,吃飽了,我們再談正事?!?/p>
餐廳里,四人一桌。
飯菜很簡單,白粥,饅頭,幾樣爽口的小菜。
李建民像是餓了幾天一樣,端起碗埋頭苦干,連話都顧不上說。
這個年紀,為了頭頂的烏紗帽,也是真的在拼命。
飯后,王廳長領著三人,來到一間巨大的會議室。
推開門,里面已經坐了六個人。
主位上,坐著一個身穿藏青色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
他面前只放著一個保溫杯,神情嚴肅,不怒自威。
王廳長一進門,就先朝他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顧亦安明白,這才是今天真正的主事人。
西裝男人的下首,坐著五名身穿黑色作戰服的男女。
四男一女。
他們坐得筆直,渾身都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凌厲氣息。
目光交匯的瞬間,顧亦安能感覺到,那是常年在生死邊緣徘徊,才能淬煉出的眼神。
這才是真正的尖兵。
眾人落座。
西裝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向王廳長示意了一下。
王廳長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同志們,時間緊急,我們長話短說。”
“這次行動,代號歸巢。參與行動的,共七人?!?/p>
他指了指顧亦安和張瑞,然后又指向那五名作戰服男女。
“這位,是張瑞同志,臨河市刑警大隊的大隊長。”
“這位。”
王廳長的目光落在顧亦安身上,特意加重了語氣,
“是我們請來的特聘專家,顧亦安,顧大師。他將為我們提供,最關鍵的情報支持?!?/p>
話音剛落,那五道利劍般的目光,齊刷刷地刺向了顧亦安。
詫異,不解,最后,匯聚成一種毫不掩飾的……荒謬感。
在一個依靠數據、情報和火力的世界里,一個看起來還沒大學畢業、被稱為“大師”的少年,就像一個插科打諢的笑話。
會議室里,針落可聞。
那五道目光,像五把手術刀,毫不客氣地在顧亦安身上來回切割。
他們沒有說話,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情緒,比任何語言都更加直白。
這是他們世界觀里,從未出現過的場景。
在即將奔赴九死一生的戰場前,指揮官告訴他們,隊伍里多了一個“大師”。
這感覺,就像一支頂尖的外科手術團隊,馬上要進行一臺高難度的心臟移植手術。
院長卻領來一個聲稱能隔空取物、畫符治病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