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議達成。
屋內,那股劍拔弩張的探秘氛圍。
瞬間被貪婪所取代。
老賀臉上的震驚,早已不見,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他湊到馬寶國身邊,壓低了聲音。
“老馬,三億……美金!”
“你這手筆,不小?。 ?/p>
馬寶國瞥了他一眼,臉上學者的落寞消失不見。
只剩下老謀深算的平靜。
“賀老弟,接下來,就看你江相派的本事了?!?/p>
老賀一聽這話,立刻來了精神。
“放心!這事兒,我熟!”
他捻著自己那撮山羊胡,眼底的算計幾乎要溢出來,已然入戲。
“我明天,就扮作一個南邊來的古董販子?!?/p>
“聽聞方振云收了一件奇特的鐵書,特地慕名而來,想出高價求購?!?/p>
“他要是矢口否認,或者說東西被盜。”
“那我就不經意間透露,我有個門路,認識一位得道高僧,專治各種失物之癥。”
“如此一來,一切都順理成章?!?/p>
“半點都看不出,是我們主動找上門。”
這套說辭天衣無縫,將一個主動的“局”,變成了一個被動的“巧合”。
老賀胸有成竹的繼續說:
“到時候,顧老弟就扮做高僧,跟我去拿到施法的引子,”
“咱們順藤摸瓜,找到那偷了天圖的賊?!?/p>
“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天圖……嘿,不就到手了?”
顧亦安默不作聲。
心里,卻在飛速盤算。
馬寶國,一個沉迷武學,耗盡家財研究“功夫之死”的狂人。
為什么突然對錢,如此上心?
三個億美金,足以讓任何人瘋狂。
但這筆錢,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誘餌。
馬寶國真正的目的,不是錢。
而是錢能買來的自己,以及自己找到的“天圖”。
這老狐貍,從頭到尾。
圖的,都是那份能讓功夫復興的,原始傳承。
至于合作?
共享?
顧亦安一個字都不信。
不過,無所謂。
他需要錢,需要力量。
至于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就看誰的手段更高明了。
“車我已經備好了。”
馬寶國打了個電話,言簡意賅,
“老賀,明天開那輛輝騰去,車牌換的南方牌照?!?/p>
“得嘞!”
老賀笑得見牙不見眼。
..........
當晚,顧亦安和老賀,住進了混元會館頂層的豪華套房。
老賀拿起菜單。
專挑最貴的菜點,一副要把本撈回來的架勢。
顧亦安沒理他。
他獨自站在窗前,俯瞰著青南市的夜景。
霓虹閃爍,車流如織。
在這片繁華之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父親的失蹤,那兩滴改變他命運的“螢火”。
現在又多了一卷神秘的“天圖”。
他沒有退路,只能一往無前。
……
翌日,天剛破曉。
老賀便已起身。
他對著鏡子,忍痛刮掉了山羊胡。
換上一身蠶絲唐裝,指間套上一枚玉扳指,最后再戴上一副金絲邊眼鏡。
鏡中的人,瞬間褪去了昨日的仙風道骨。
搖身一變,成了一位頗有家底。
且帶著幾分儒雅的古董商。
他滿意地對著鏡子咧嘴一笑,掂了掂輝騰的車鑰匙,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出了門。
顧亦安則在酒店的健身房里。
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榨干了身體里的每一絲能量。
然后又用高熱量的食物,迅速補充。
他能感覺到,身體的強度,正在以一種非人的速度提升。
一直等到下午三點,老賀才眉飛色舞地回來。
“搞定!”
他灌下一大杯水,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那姓方的,果然是個怪人!”
“我磨了半天,他才承認,東西確實到過他手,不過前幾天被盜了。”
“我說認識一位得道高僧,能夠上窮碧落下黃泉,因果輪回鏡中觀的在世神仙!”
老賀唾沫橫飛,
“他當場就拍板,約到明天上午十點,去他家一趟!”
“不過嘛,顧老弟,”
老賀搓著手,臉上是導演看演員就位的興奮,
“戲臺子搭好了,接下來該你登場了。”
話音未落,他便從一個不起眼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整套家伙事。
冰冷的剃刀貼上頭皮,黑色的發絲簌簌落下。
顧亦安面無表情,眼神古井無波。
任由老賀施為。
剃光了頭,才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才是老賀壓箱底的真本事。
——江相派秘傳的“換相”之術。
只見他手指翻飛,用特制的藥膏和顏料,在顧亦安的臉上勾勒涂抹。
幾筆下去。
眉眼間的鋒芒被撫平,添了幾分慈悲。
嘴角微微一提,又有了看透世情的淡然。
這已非尋常易容,而是從精氣神上,徹底換了個人。
當老賀滿意地退后一步。
鏡中之人,已然是另一副模樣。
一個年約四旬的僧人,面容清癯,眼神深邃。
眉宇間帶著一股悲憫、與威嚴。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顧亦安看著亢奮的老賀,心中那份不安。
卻愈發濃重。
..........
次日上午。
老賀開著那輛低調的黑色輝騰,載著“高僧”顧亦安。
準時來到了方振云的住處。
別墅坐落在青南市西郊的富人區,卻又偏安一隅。
周圍林木蔥郁,顯得格外幽靜,甚至有些陰森。
黑色的雕花鐵門緩緩打開。
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老者,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他約莫六十歲上下,身形枯瘦。
但站姿如松,一雙眼睛半開半闔,透著一股陰鷙的氣息。
顧亦安的視線凝固了。
這眼神,這氣質。
這根本不是保安。
倒像個殺手。
車子駛入前院,停在一棟三層高的歐式別墅前。
一個穿著樸素的女傭,前來開門。
她低著頭,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只是用手勢,引著他們進去。
顧亦安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似乎精神高度緊張。
而且,她是個啞巴。
一個殺手般的保安,一個不會說話的女傭。
這個家,處處透著詭異。
別墅內部的裝潢,談不上奢華,卻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古董。
從商周的青銅器,到唐宋的瓷器,再到明清的字畫。
琳瑯滿目,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整個空間里,彌漫著一股混雜著泥土、桐油,和陳腐木料的復雜氣味。
這不像豪宅,更像是一個剛剛被盜掘過的古墓。
方振云正坐在一張黃花梨木的太師椅上,手里把玩著一個玉蟬。
他五十多歲,穿著一身寬松的棉麻便服。
頭發有些花白,面容清癯,看起來比老賀描述的還要像個怪人。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
他抬眼疑惑的看了眼一身僧袍的顧亦安,直接開門見山。
“大師能幫我找到要找的人?”
顧亦安上前一步,雙手合十,聲音平靜無波。
“阿彌陀佛,天道無常,萬物有跡?!?/p>
“貧僧,可以幫你找到你想找的人?!?/p>
方振云的眼神,閃動了一下。
“偷東西的,是我以前的司機小田,人跑了?!?/p>
顧亦安微微頷首。
“因果既定,十萬為引?!?/p>
方振云點點頭,十萬塊,他對這個價格毫無異議。
他站起身,語氣里聽不出一絲急切。
“成交?!?/p>
太順了。
順利得像一個排練了無數次的劇本。
顧亦安心中的疑竇,越來越大。
一個價值連城的“天圖”被偷。
物主不關心東西的下落,也不討價還價,只想快點把這件事“處理”掉。
“貧僧施法,需要他經常接觸的私人物品。”
顧亦安繼續用他那套神棍說辭,
“此物需與他氣機相連,羈絆越深越好。”
方振云眉頭微皺。
似乎有些不情愿。
這細微的表情變化,被顧亦安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不像是找不到,更像是不想給。
“他在外院的側房住,你們跟我來?!?/p>
方振云帶著他們穿過客廳,走向后院。
那個陰鷙的老保安,不知何時已經跟在了他們身后,像個沉默的影子。
司機的房間很小,陳設簡單。
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小小的電視柜。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汗味,和廉價香煙的味道。
顧亦安目光,飛速掃過整個房間。
桌上,放著一個水杯和一個牙刷。
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正常得,根本不像一個倉皇出逃的人該有的房間。
顧亦安拿起那個塑料牙刷,刷毛已經有些卷曲。
這東西,足夠了。
“可以了?!?/p>
他拿著牙刷,和老賀一起,在方振云和老保安的注視下。
轉身離開了這座怪異的宅子。
……
回到混元大酒店的套房,馬寶國早已等候多時。
“怎么樣?”
“不對勁?!?/p>
顧亦安將牙刷放在桌上,神情凝重,
“那個方振云,很有問題?!?/p>
他將別墅里的所見所聞,以及方振云反常的態度,簡單說了一遍。
老賀也咂了咂嘴:
“沒錯,那地方邪性的很!”
“一個大活人,住得跟個守墓的似的?!?/p>
“還有那個老保安,看人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樣!”
馬寶國聽完,卻不以為意。
“方振云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怪人,獨來獨往,一直單身?!?/p>
“他有錢,在古董收藏上眼光毒辣,從沒失過手?!?/p>
“很多人都說他人傻錢多,但跟他打過交道的,沒一個占到過便宜?!?/p>
“他只是怪,不是傻?!?/p>
馬寶國總結道,
“別管他了,顧兄弟,先找人要緊?!?/p>
顧亦安點點頭。
他讓兩人退后,自己則盤腿坐在地毯上。
“我施法期間,切勿打擾?!?/p>
說完,他拿起那支,屬于小田的牙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