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安回頭。
一張熟悉的,圓滾滾的臉龐映入眼簾。
不是江小倩,還能是誰。
她就站在人群的外圍,雙手環(huán)胸,二百來斤的噸位往那一杵,竟硬生生堵住了走廊里大半的光線,氣場沉穩(wěn)如山。
剛才那聲中氣十足的斷喝,正是出自她口。
一個打扮妖嬈的女孩顯然不服氣,雙手叉腰,擰著水蛇腰質(zhì)問:
“你誰啊?憑什么不讓我們面試?你說有人了就有人了?”
“就是!我們排了半天隊了!”
“小老板都沒說話呢!”
一時間,剛剛被壓下去的嘈雜聲,又有了抬頭的趨勢。
江小倩嘴角一撇,下巴微微揚起,掃視全場。
“憑什么?”
“就憑我是這里的老板娘。”
“噗——咳咳咳!”
顧亦安一口氣沒上來,咳得撕心裂肺。
整個走廊,瞬間死寂。
幾十道目光,在顧亦安和江小倩之間來回掃射,眼神里充滿了八卦的火焰。
“老板娘?”
“我靠,英年早婚啊?”
“看不出來……這位顧大師的口味,如此的……返璞歸真。”
“散了散了,正宮都殺上門了,沒戲了。”
人群中的議論聲變得竊竊私語。
但“老板娘”三個字的分量,足以擊碎所有人的幻想。
尤其是江小倩那極具視覺沖擊力的噸位,和顧亦安那略顯瘦削的身板,形成的強烈對比,讓這句宣告充滿了某種,令人信服的壓迫感。
顧亦安捂著發(fā)悶的胸口,好不容易才喘勻了氣,一張臉漲得通紅。
這姑奶奶,還是一點沒變。
永遠不按常理出牌。
江小倩則完全無視了他那殺人般的眼神,邁開四平八穩(wěn)的步子,徑直走過來,極其自然地一把挽住了顧亦安的胳膊。
她對著還沒散盡的人群揮了揮手,笑容可掬。
“都回吧,各位姐姐妹妹,我們這廟小,就不耽誤大家發(fā)財了。”
顧亦安被她拖著,進了工作室。
“砰!”
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
江小倩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手,自顧自地打量起這間格調(diào)詭異的工作室。
“喲,行啊你顧亦安,自己偷偷搞出這么大陣仗。”
她繞著那張浮夸的鎏金沙發(fā)轉(zhuǎn)了一圈,又伸出肉乎乎的手指,戳了戳墻上那幅巨大的、風格抽象的“鬼畫符”。
“這玩意兒……你畫的?挺后現(xiàn)代啊。”
她轉(zhuǎn)過身,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整個沙發(fā)都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江小倩翹起二郎腿,眼神幽怨地看著他。
“畢業(yè)后一個電話不打,一條信息不發(fā),要不是我在網(wǎng)上刷到那什么天眼門的新聞,我還真以為你小子飛升了呢。”
顧亦安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我以為你忙著繼承家業(yè)呢。”
“繼承個屁!”
江小倩一個白眼翻上了天,
“我們家那幾個鹵肉店,都有店長,用得著我?我天天在家躺著,骨頭都快長蘑菇了!”
說著,她又上上下下地把顧亦安掃了一遍,眼神里多了幾分揶揄。
“你倒好,現(xiàn)在是顧大師了,臨河市的名人。怎么,發(fā)達了,就把我這好哥們給忘了?”
“哪能啊。”
顧亦安在太師椅上坐下,打開一瓶可樂,“這不是忙昏了頭么。”
“我看你是被那些鶯鶯燕燕迷昏了頭吧?”
江小倩撇撇嘴,意有所指地朝門口方向努了努嘴,
“瞧瞧外面那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選妃呢。”
顧亦安頭疼地揉著太陽穴:“別提了,都是那新聞鬧的。”
“行了,不說廢話了。”
江小倩身體前傾,湊了過來,
“我今天來,就是來應聘的。你那招聘啟事我看了,月薪八千,包午飯,有提成。就我了,不用面試了。”
顧亦安看著她那張寫滿“理所當然”的臉:“你來給我當接待?”
“怎么,不行?”
江小倩眉毛一挑,“你看我剛才那表現(xiàn),三下五除二,全給你打發(fā)了,業(yè)務能力強不強?”
“強是強,就是……”
顧亦安一言難盡,“你這老板娘的人設,我怕以后真沒人敢上門了。”
“切,”
江小倩不屑,“正好,省得什么阿貓阿狗都來煩你。”
她頓了頓,表情嚴肅了幾分。
“說正事。你這攤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新聞上吹得神乎其神,又是百年宗門,又是一百五十歲的師父……真的假的?”
顧亦安很干脆地點頭。
“當然是真的,不過那些媒體和網(wǎng)友說的有些夸大,我?guī)煾敢簿鸵话俣畾q。”
江小倩依舊半信半疑,當初在學校里,顧亦安說的那些,他就沒信過。
她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忽然笑了。
“行,我信。”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既然你缺個看門的,那這個活,我接了。”
“正好,閑著也是閑著。”
顧亦安看著她,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有江小倩在這兒鎮(zhèn)著,他確實能省去無數(shù)麻煩。
這姑娘雖然咋咋呼呼,但心思細膩,處事果斷,絕對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香客”擋在門外。
“那接待員的工作,就先交給你了。”顧亦安說。
“接待員?”
江小倩眼睛一瞪,“我不是老板娘嗎?”
“你還想怎么樣?”顧亦安沒好氣地反問,“真想當老板娘?”
江小倩的臉“唰”地一下紅了,眼神飄忽,聲音也小了下去。
“想得美……你這瘦不拉幾的身材,不符合我的審美。”
她嘴上雖然這么說,但那抹不自然的紅暈,卻從臉頰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不過……也不是不能考慮……”
那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顧亦安假裝沒聽見,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免得氣氛越來越奇怪。
“說正事。你以后就負責在這里接待。”
“記住,只接找人的活,看風水、算命、心理咨詢、情感調(diào)解之類的,一概不理。”
“還有,”
顧亦安伸出一根手指,表情嚴肅起來,
“酬勞低于十萬的,也直接打發(fā)走。就說師門規(guī)矩,低于此數(shù),泄露天機,有損陰德。”
江小倩聽得一愣一愣的:“十萬起步?你搶錢呢?”
“我這是拿命換錢。”
顧亦安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
他沒有過多解釋,但江小倩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了一絲沉重。
“行,我記住了。”
江小倩點點頭,“工資我不要。”
“嗯?”
“但我有一個條件。”江小倩的眼睛亮了起來,充滿了興奮和期待,
“你出去找人,必須帶上我。”
顧亦安皺眉:“不行。”
“怎么不行!”
江小倩一拍大腿,“你忘了蘇晴的事,沒有我行嗎?”
“再說了,有哥們在,關鍵時刻還能給你搭把手,望個風什么的,多好!”
顧亦安看著她那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心中無奈。
這哪里是來幫忙的,分明是來找刺激的。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也好。
有些沒什么危險的活,帶上她,多個照應,也能讓她安分點。
“行。沒危險的活可以帶上你。”
“一言為定!”
江小倩立刻眉開眼笑。
這一天,慕名而來的人,絲毫不比昨天少。
有了江小倩這個“老板娘”兼“金牌接待”,顧亦安終于落了個清凈。
他躲在里間的休息室,將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都丟給了江小倩處理。
只聽著外面,江小倩用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打發(fā)著一波又一波的訪客。
“看風水?不好意思啊,我們大師只管找人,不管調(diào)理地球磁場,那得找科學家。”
“算高考?我們這不搞封建迷信,想上好大學,回去多刷兩套五三。”
“找你家走丟的狗?十萬。什么?太貴?顧大師天眼一開,消耗的是陽壽,你家主子的命,難道不值這個價?”
聽著江小倩應付自如,甚至還隱隱樂在其中,顧亦安徹底放下心來。
他從保險柜里拿出一管“戰(zhàn)馬”,擰開蓋子一飲而盡。
磅礴的能量,迅速補充著身體的虧空。
他換上一身運動服,準備去四樓的健身房。
每天自虐式的極限訓練,已經(jīng)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剛走到健身房門口,揣在兜里的手機就響了。
是江小倩打來的。
顧亦安接起電話,眉頭微皺。
他交代過,不是十萬以上的大活,別來煩他。
“喂?”
“顧亦安,快回來。”江小倩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凝重,
“別練了。”
“來大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