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苑。
名字透著附庸風雅的貴氣。
但這里的每一棵樹,每一塊磚,都只散發著一種味道........錢。
作為盛華集團的得意之作,能住進這里,本身就是一張價值億萬的名片。
顧亦安的改裝電摩停在莊園大門外。
啞黑色的車身,與周圍熠熠生輝的豪車陣列,形成一道刺眼的分割線。
他將電摩停在保安亭旁最不起眼的角落,摘下頭盔,露出一張過分年輕的臉。
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靛藍色的中式對襟衫。
這身行頭,連同他臉上刻意維持的少年老成,都是為“天眼門傳人”這個角色,量身定做的皮膚。
與保安亭通報了“天眼工作室”的名號后,一輛黑色擺渡車滑到他面前。
車子穿過修剪整齊的園林,繞過一片映著天光的人工湖。
最終,在一棟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城堡前停下。
一個身穿黑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管家,早已等在門口。
管家的目光落在顧亦安身上,在那身與年齡極不相符的裝束上停頓了一瞬。
他的眼神沒有流露任何情緒,但那種審視的壓力,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篩選。
“顧先生,請跟我來。”
“何先生正在會客,需要您稍等片刻。”
管家引著顧亦安穿過空曠的門廳,腳步聲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激起清脆的回音。
偏廳里,已經坐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老者,身穿月白色綢緞對襟褂,須發花白,面色紅潤。
他閉目養神,姿態閑適。
兩顆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在他掌心緩緩轉動,散出若有若無的沉香氣。
顧亦安只用一眼,就給出了判斷。
好一副仙風道骨的皮囊。
老者手背與脖頸的皮膚,雖然松弛,卻缺少真正高齡者應有的深邃皺紋和老人斑,最多五十出頭。
那滿頭銀絲,與其說是歲月風霜,不如說是精心漂染的偽裝。
這是個同行,一個來搶飯碗的行家。
他不動聲色,在老者對面的梨花木圈椅上坐下。
管家送上一杯清茶,躬身退出。
偏廳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那兩顆核桃在老者掌心輕微碰撞,發出單調的“咔噠”聲。
半晌,碰撞聲停了。
老者睜開了眼。
那對看似渾濁的眸子,卻精光一閃,筆直地落在顧亦安身上,將他那身靛藍對襟衫上下打量了一遍。
“小友,”
他開口,聲音平緩,卻帶著一種審視的腔調,
“不知師承何處?”
顧亦安迎上對方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吐出三個字。
“天眼門。”
“后生可畏啊。”
老者聲音蒼老,但中氣很足,“現在的年輕人,也對玄門之術感興趣了?”
顧亦安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卻沒喝。
“混口飯吃。”
這四個字,讓老者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你這娃娃,倒是有趣。”
他似乎談興很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 這碗飯,不好混。”
他手中的核桃停了下來,眼神透著一股老江湖的洞悉。
“娃娃,你若是沒點真本事,現在走,還來得及,免得待會兒下不來臺。”
顧亦安終于抬眼看向他,神色平靜。
“您老人家是?”
“貧道玄鶴。”老者撫了撫花白的胡須,姿態拿捏得恰到好處,“云鶴觀的。”
顧亦安點點頭,沒再說話。
沒聽過,想來也是個自封的門派。
就在這時,偏廳的門被推開。
一個身材微胖,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眼下的黑眼圈濃得像是用墨畫上去的。
他穿著質地精良的灰色居家服,但那股久居上位的氣息,卻像一件脫不掉的外衣。
正是盛華集團總裁,何建軍。
他身后,跟著那名管家,以及兩名身材魁梧如鐵塔的黑衣保鏢。
保鏢的視線沒有掃視,死死鎖定了顧亦安與玄鶴道人,帶著沉甸甸的壓迫感。
何建軍的目光在玄鶴道人身上停留一秒,轉向顧亦安時,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又來一個?”
他的聲音沙啞,充滿了被反復折磨后的疲憊、和不耐。
“我不管你們是哪路神仙,我把話放在這兒。”
他走到主位,身體重重陷進沙發,揉著刺痛的太陽穴。
“我沒時間跟你們玩猜謎。”
“秀芝失蹤一個月,警方束手無策,我才信了你們這套。”
“這些天,我見過的大師,比我過去十年見的騙子加起來都多!”
“有英國來的私家偵探,有通靈的神婆,還有幾個拿著羅盤轉悠半天,屁都沒算出來一個。”
他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不再是掃視,而是審訊般的切割。
“我只給你們一次機會。誰有把握,現在就說。沒把握想來蒙事的,門在那邊,自己走。”
“要是讓我發現誰在裝神弄鬼……”
他頓了頓,用一種談論天氣般的平淡語氣說道:
“我這個人,最討厭浪費時間。那會讓我覺得,被冒犯了!”
這話一出,比任何**的威脅都更讓人脊背發涼。
玄鶴道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他站起身,對著何建軍微微一稽首。
“何總,稍安勿躁。府上之事,非人力可為。”
他往前走了兩步,目光灼灼地盯著何建軍的臉。
“何總,恕貧道直言。”
玄鶴道人語氣篤定,
“您最近是否夜不能寐,時常在凌晨三點到五點之間驚醒?”
“醒后便覺腰膝酸軟,精力不濟,力不從心?”
何建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玄鶴道人卻已胸有成竹,繼續說道:“這是邪祟入宅,擾亂了府上氣運,侵蝕了您的陽氣!”
“何夫人乃坤陰之體,至純至柔,最易被邪祟所沖。她并非失蹤,而是被這股陰煞之氣逼得有家不能回!”
“只要將這邪祟驅逐,府上氣運回歸正軌,何夫人自會安然歸來!”
何建軍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吐出兩個字。
“是嗎?”
顧亦安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表演。
這老頭是高手。
他點的癥狀,幾乎是所有中年成功男士的通病。
而且他不說“找人”,只說“驅邪”,瞬間就把一個高難度的刑偵案件,轉化成了一個無法證偽的玄學問題。
立于不敗之地。
“請何總帶貧道去主臥一看。”玄鶴道人自信滿滿。
何建軍沉默了幾秒,最終對管家點了點頭。
“帶他去。”
玄鶴道人得意地瞥了顧亦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小子,學著點”,便跟著管家朝樓上走去。
何建軍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少年身上。
“你呢?”
他問,聲音里不帶任何溫度。
“你也是來給我驅邪的?”
顧亦安站起身,個子很高,身形卻顯得有些單薄。
他平靜地回答。
“我不驅邪。”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只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