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道盡頭,一架飛往內陸城市的客機,登機廊橋還未撤去。
最后的乘客,正魚貫而入。
那是唯一的生路。
顧亦安的目光穿透恐慌的人潮,死死盯在那架飛機上。
“走!去那!”
他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所有的尖叫與混亂,精準地刺入身后每個人的耳膜。
“小倩,你在前面,開路!其他人跟上!我斷后!”
命令簡短,不容置疑。
江小倩愣了一秒,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她本就不是什么溫婉女子,此刻更是被逼出了骨子里的悍勇。
“好,你們跟好了。”
她應了一聲,整個人埋低重心,朝著人潮逆流沖撞。
沒有花哨的技巧,沒有多余的廢話。
就是最原始的沖撞。
一個正在慌不擇路的壯漢,被她從后面撞上,一個狗啃屎趴在地上。
“誰他媽……”
壯漢邊掙扎起身,嘴里剛要罵了一半,就被慌亂的人群踩在腦袋上。
江小倩像一艘破冰船,在驚恐倒流的人潮中,硬生生開辟出一條狹窄的航道。
尖叫聲,哭喊聲,怒罵聲,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個通往停機坪的緊急出口。
“讓開!都他媽給老娘讓開!”
她粗放的吼聲,混在人群的尖叫里,竟有幾分滑稽的威懾力。
陳清然和江家父母護著顧小婉,在這條狹窄的“航道”中死死跟進,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機械邁腿的本能。
顧亦安殿后,步伐沉穩。
他的感官已經提升到極致,身后的每一絲空氣流動,每一個人的位置,都在他腦中形成一幅立體的動態圖。
那個三米高的畸變體,沒有追來。
候機大廳里的獵物太多,它正享受著饕餮盛宴。
“轟!”
又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
整個候機大廳的燈光驟然熄滅,陷入一片黑暗。
應急燈慘白的光芒亮起,照出無數張扭曲、絕望的臉。
“哥!”
一聲驚呼。
顧小婉在擁擠中被人撞倒,腳踝傳來一陣劇痛 。
“我……我走不動了……”
絕望瞬間攫住了這個女孩。
下一秒,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整個抄了起來。
顧亦安甚至沒有停頓,直接將妹妹背在背上,步伐陡然加快。
妹妹很輕,輕得讓他心頭發緊。
“砰!”
緊急出口的門,被江小倩一肩膀撞得向外翻飛。
刺眼的陽光和飛機引擎的巨大轟鳴,撲面而來。
停機坪。
他們出來了。
那架飛機就在一百多米外。
艙門處,空乘人員正焦急地向里張望,準備關閉艙門。
但,登機梯橋還沒撤走。
來不及了!
這個念頭,同時出現在所有人腦海中。
“小倩,背著小挽!”
顧亦安低吼一聲,將背上的妹妹交到江小倩背上,身體順勢向前一弓。
江小倩咬牙接過的瞬間,顧亦安動了。
他腳下的地面猛然一沉。
蛛網般的裂痕,以他的腳為中心,瞬間蔓延開來!
整個人,已化作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殘影。
一百米的距離,彈指即至。
正在關閉艙門的地勤人員眼前一花,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已經按在了厚重的艙門邊緣。
一個渾身沾染著風霜,眼神里沒有絲毫溫度的男人,就那么憑空出現在那里。
“還有人。”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命令的口吻。
地勤與門口的空姐大腦一片空白,恐懼扼住了她們的喉嚨,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恐懼,源于未知。
而這個男人,就是此刻最大的未知。
幾秒后,江小倩背著顧小婉,在家人的簇擁下,連滾帶爬地沖到了舷梯下。
他們顧不上喘息,手腳并用地向上爬。
所有人都登上了飛機。
顧亦安最后一個進來。
他反手抓住艙門,“砰”地一聲合攏,將外界的末日喧囂徹底隔絕。
世界,安靜了。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席卷了所有人。
江小倩放下顧小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陳清然緊張的過來,查看小挽紅腫的腳踝。
江海山夫婦靠在艙壁上,面無人色。
然而,飛機引擎仍在轟鳴,卻紋絲不動。
它像一頭被釘在原地的鋼鐵巨獸。
顧亦安的眉頭皺起。
他的視線掃過,看見一名乘務長打扮的女人正躲在角落,手里緊攥著內部通話器,嘴唇微動,眼神里混雜著驚恐。
她在報警。
或者說,她已經報了警。
機艙內的空氣,從劫后余生,驟然轉為死寂。
原航班的乘客們終于回過神,驚魂未定地看著這群衣衫不整、滿身狼狽的闖入者。
那個為首的男人身上,甚至還有干涸的血跡。
他們不是乘客。
他們是暴徒。
“先生們,女士們,請保持鎮定,在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帶。”
乘務長通過廣播強作鎮定。
但她聲音里的顫抖,誰都聽得出來。
她的視線,死死鎖定在堵住艙門的顧亦安身上。
一名穿便裝,但體格壯碩的國字臉男人,從經濟艙前排起身。
他步伐沉穩地向艙門走來。
空警。
“先生。”
空警在三米外站定,右手不著痕跡地藏在腰后。
他的聲音很沉,帶著金屬質感。
“你已涉嫌危害航空安全。”
顧亦安沒有理他。
他的注意力,一半在窗外,一半在機艙最前端,那扇緊閉的駕駛艙門上。
江海山迅速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領,擠出商人特有的圓滑笑容,向前一步。
“同志,誤會,天大的誤會,我們……”
空警直接打斷了他,視線銳利。
“現在,你們所有人,立刻下飛機。”
顧亦安知道,解釋是這個世界上最無力的行為。
跟一群只遵從“規則”與“程序”的人,去描述規則之外的末日,是最大的徒勞。
時間,不多了。
機場里的畸變體,隨時會被引擎的轟鳴吸引過來。
而收到警報的軍方,也隨時可能做出最極端的決定。
空警見他沉默,失去了所有耐心,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來。
一副锃亮的手銬。
“最后一次警告,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動作!”
他向前逼近一步。
手銬在應急燈的慘白光線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屬光澤。
他代表著秩序,代表著規則。
而顧亦安,是秩序之外的野獸。
空警嘴唇開合,正要發出最后的警告。
話音未能出口。
他只覺眼前人影一晃,手腕便被一只鐵鉗扼住。
腕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咔”一聲脆響。
劇痛還未傳至大腦,那股巨力,已經帶著他的手腕擰了半圈,手銬脫手飛出。
更讓他三魂七魄都險些離體的是,腰間驟然一空。
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死死頂住了他的太陽穴。
是他的配槍。
整個過程,或許連半秒都不到。
空警僵在原地,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襯衣。
他甚至沒看清顧亦安的動作,手銬已經到了那個年輕人手里。
顧亦安單手握住那副精鋼手銬。
猛地發力。
“咔嚓!”
在一整個機艙乘客死寂的注視下,那副精鋼打造的手銬,被他硬生生捏成了兩段。
斷裂的金屬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空警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是人類能擁有的力量?
“回你的位置坐下。”
顧亦安的聲音很輕。
“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打爆你的頭。”
空警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身體像是生銹的機械,一步步僵硬地退了回去。
機艙內,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所有乘客的目光,都像看著一個從地獄爬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