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柚木甲板,昂貴,厚實。
顧亦安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這些奢華的細節(jié)上。
他蹲下身,捻起一撮散落在躺椅邊的黑色粉末。
細膩,干燥,帶著一種生命燃燒殆盡后的死寂。
他無比熟悉。
這是人體在融合始源血清失敗,基因鏈徹底崩潰后,留下的唯一痕跡。
可問題,也隨之而來。
始源血清的融合,無外乎三種結(jié)果。
幸運的,良性突變,成為覺醒者。
其次,惡性突變,淪為只知殺戮的戰(zhàn)魔。
最糟的,便是化作眼前這捧齏粉。
這艘船上,到處都是這種粉末。
意味著海量的人,在融合中直接死亡。
那些惡性突變的戰(zhàn)魔,天生擁有兩棲特性,它們大可以跳進海里。
那么,良性突變的覺醒者呢?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成功率,這艘數(shù)千人的游輪,也該誕生幾個覺醒者。
他們又在哪里?
現(xiàn)場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沒有血污,沒有槍彈的孔洞。
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上一秒這里還是人間天堂,下一秒,所有人的生命都被按下了刪除鍵。
“始源血清……”
曹尚軍的聲音低沉。
他也認出了這些粉末,眼中是化不開的疑惑。
無光走了過來,檢查一圈后,沉聲說。
“所有人都融合了始源血清,難道誕生的少數(shù)覺醒者,被瞬間滅口了?”
曹尚軍搖頭。
“這里沒有任何搏斗的跡象。”
太詭異了。
詭異得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這時,幾名負責進入游艇艙內(nèi)檢查的潛艇士兵,快步跑來,立正報告。
“報告首長,所有船艙都已檢查完畢!”
“廚房,餐廳,臥室,娛樂室……所有地方都和甲板上一樣,一個人都沒有!”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再次聚焦在顧亦安身上。
當常理失效,只能求助于玄學。
顧亦安當然也不知道答案。
但這并不妨礙他把戲演下去。
眼前的詭異,恰恰是他需要的舞臺背景。
越是無法理解,就越需要他這位“天眼門大師”來解惑。
也越容易將創(chuàng)界科技,更深地拖入這個泥潭。
“莫急。”
顧亦安站起身,撣了撣手指上不存在的灰塵,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tài)。
“此地怨氣沖天,煞氣成詭,已非凡俗手段可以窺探。”
“待我布下一座陣法,探個究竟。”
他轉(zhuǎn)向金環(huán),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師姐,取五張鎮(zhèn)靈符,去下層船艙,尋五個有門的房間,貼于門楣之上。”
這自然是信口胡謅。
但這卻是他遞給金環(huán)的,一個絕佳的機會。
下層船艙,無人打擾,而且船上的電力系統(tǒng)完好,各種電子設備應有盡有。
金環(huán)想把消息傳遞出去,易如反掌。
“我也去。”
空蟬立刻開口,目光緊盯著金環(huán),毫不掩飾她的監(jiān)視意圖。
顧亦安看著空蟬,神情肅穆。
“這座大陣,需由兩名命格屬陰之人,分立上下,才能引動氣機流轉(zhuǎn)。”
說著,他從懷里又摸出一張,畫得更加龍飛鳳舞的符紙,遞給空蟬。
“你,去游輪最頂層,尋一處最高點,將此引星符點燃。”
“此陣名為五儀歸一無相陣,可令萬象歸真,破除一切虛妄。”
“記住,其他人留在原地,切莫走動,以免干擾氣機。”
空蟬捏著那張鬼畫符,看向曹尚軍。
曹尚軍,也搞不懂顧亦安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但眼下這詭異的場景,已經(jīng)超出了常規(guī)的認知范疇。
顧亦安這套說辭,雖然玄之又玄,卻偏偏透著一股煞有介事的嚴謹。
他只能點頭。
空蟬沒辦法,從士兵那要來一個打火機,捏著符紙,獨自走向頂層。
金環(huán)則對著顧亦安微微頷首,轉(zhuǎn)身走進了船艙。
甲板上,只剩下顧亦安,曹尚軍,百年,無光,以及幾名士兵。
顧亦安沒有立刻“作法”。
他像個好奇的游客,在自助餐臺前踱步。
最后,從一堆使用過的餐具里,慢條斯理地抽出了十把餐叉。
然后,他走到甲板最中央的空曠處,盤膝坐下。
海風吹拂,衣袂飄飄,配合著他那張年輕、卻故作深沉的臉,竟真有幾分世外高人的味道。
十幾分鐘后,金環(huán)和空蟬先后返回。
“師姐,為我護法,任何人不得靠近。”
顧亦安閉上眼,淡淡吩咐道。
“是,師弟放心。”金環(huán)應聲。
下一秒,顧亦安開口了。
這一次,開始低聲念誦一套,更加繁復玄奧的“咒語”。
右手并指如劍,點在眉心。
左手,則緊緊握住了那十把冰冷的餐叉。
起!
心念一動,神念瞬間貫入冰冷的金屬之中。
黑暗的視野里,十把餐叉散發(fā)出無數(shù)紛亂的線條。
但其中,有五道最為璀璨的金色軌跡,整齊劃一地,同時指向前方東南方向,約三十海里外的深海!
這些金色軌跡,屬于這艘船上,接觸過餐叉還活著的游客。
沒有猶豫,神念找準其中最清晰的一根,猛地扎了進去!
鏈接,開啟!
嗡!
一種記憶中無比熟悉的感覺,包裹了他。
那是身體在水中,自由擺動的感覺。
他“看”到了一片漆黑的深海。
在他的“視野”左右,是無數(shù)個同樣扭曲、怪異的身影,它們遵循著某種本能,瘋狂地向著一個方向游動。
畸變體。
而且,沒有戰(zhàn)魔。
神念瞬間收回。
顧亦安依舊閉著眼,盤膝而坐,但大腦卻在以驚人的速度運轉(zhuǎn)。
謎底,揭曉了。
這艘船上的所有游客,在融合血清后,沒有一個變成低級的戰(zhàn)魔。
他們,全都變成了這種更加純粹,更加強大的畸變體。
這只說明一個問題。
執(zhí)行這次融合的幕后黑手,動用了數(shù)量超乎想象的始源血清。
不惜以數(shù)千人的生命為代價,強制所有人進行多次突變,只為打造一支畸變體大軍。
至于那些本該誕生的覺醒者……
兩種可能。
第一種,誕生的覺醒者,被立刻投入了下一次的強制融合,直到他們也變成畸變體。
第二種,也是最可怕的一種可能。
這次的融合方式,從一開始,就抹殺了“良性突變”這種可能性。
它使用了一種更加極端的方法,把融合變成一條通往惡性的,單行道。
顧亦安更傾向于后者。
因為現(xiàn)場,沒有任何血污和打斗痕跡。
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極北冰原之下,那個逃脫的恐怖存在。
寂滅君王。
原來如此。
它的圖謀,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這片看似平靜的太平洋,即將成為一個前所未有的血腥旋渦。
顧亦安緩緩睜開眼。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像是精神被瞬間抽空,眼神卻亮得驚人。
“我看到了。”
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疲憊。
“幸存的人……都變成了水下的惡魔。”
曹尚軍的臉色瞬間變了。
“不可能!”
他斷然否定,“刨除融合失敗,始源血清的惡性突變率,絕不可能達到百分之百!”
顧亦安知道曹尚軍在堅持什么。
那是官方多年研究得出的鐵律。
他搖了搖頭,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語氣,緩緩說道。
“是不是,追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他伸出手指,指向東南方向。
“它們就在那里。”
“三十海里外的深海之下。”
曹尚軍死死盯著顧亦安,最終,他選擇了相信。
或者說,他別無選擇。
“走!回潛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