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內,死一樣的寂靜。
“我……是那只貓。”
顧亦安的聲音很輕,卻讓女人的心臟猛然停跳。
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了。
那個故事里,有負心薄幸的狀元郎,有含恨投湖的癡情女,有一尸兩命的曠世悲劇。
唯獨那只貓。
它是一切的開端,是所有因果的見證者,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眼前的“大師”,這個自稱是貓的男人。
他的視角,無疑是最客觀,最可信的。
女人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又被一股更神秘、更強大的力量強行重塑。
前世他可以是動物。
那自己,為什么不能是男人?
她眼里的抗拒和懷疑,潮水般退去,換上一種被更高維度存在俯視的恐懼。
顧亦安知道,火候到了。
他不會給她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機會。
他用一種近乎悲憫的語調,繼續開口。
“你可知,你丈夫為何這些年做什么都不順?為何生意屢屢失敗?”
女人下意識地搖頭。
“因為那個孩子,一直在他身邊。”
顧亦安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股讓人脊背發涼的寒意。
“他沒有投胎,他在等。”
“等你們懷孕,等一個回到人間的機會。”
“這是他命中注定要走的一段塵緣,是你們上一世欠他的。”
“如果你們執意不要孩子,他就會一直等下去。”
“等到你們這一世的陽壽盡了,跟著你們的魂魄,等你們的下一世。”
顧亦安頓了頓,拋出最致命的一擊。
“如果……你們還有下一世的話。”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讓女人全身劇震。
“為什么……可能沒有下一世?”
女人顫聲問,她顫聲問,牙關都在打戰。
顧亦安長嘆一聲,緩緩起身,走到窗邊,只留給女人一個背影。
他需要塑造一個“天機不可泄露”的高人形象。
“孽緣啊……!”
他幽幽說道。
“上一世,你斷了他的生路。
“這一世,他便斷你的財路、你的運路,直到你們肯還債為止。”
“這輩子,是你最后一次機會了。”
顧亦安轉過身,目光如炬,直刺女人內心。
“當年你救我一命,今日,我便幫你一次,了結這段糾纏。”
說完,他不給女人任何回應的時間。
徑直走向那張充當供桌的茶幾,從下面抽出一沓黃紙,一盒朱砂,一支毛筆。
沒有研墨,他直接擰開一瓶可樂,倒在硯臺里,用朱砂塊隨意地磨了幾下。
然后,提筆,蘸墨,手腕翻飛。
那動作,行云流水,宛若天成。
實際上,全是鬼畫符。
他將腦子里所有能想到的線條、符號、漢字偏旁,胡亂地組合在一起,畫得龍飛鳳舞,使其看起來神秘且復雜。
一口氣,三張符紙一揮而就。
吹干朱砂,他拿起其中一張,仔細折成一個工整的三角形,遞給女人。
“這張符,貼身放好,在你懷上身孕之前,不可離身。”
“一旦有了身孕,便可尋一十字路口,將其燒掉。”
“到那時,你腹中的胎兒,便是你此生,最強的護身符。”
女人徹底信了。
她雙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張符紙,仿佛捧著的是自己的后半生。
她鄭重地將它放入愛馬仕包的夾層里,緊緊貼著內壁。
顧亦安將剩下兩張符紙,和那一摞黃紙都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走吧,去找回你丈夫。”
......
女人那輛白色的小奔馳,在城市的車流里,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顧亦安坐在副駕駛,全部心神卻都集中在后視鏡的方寸之間。
果然。
那輛黑色的悍馬越野車,不遠不近地吊在百米開外。
“往南郊開。”
顧亦安發出指令。
女人木然點頭,不再多問,專心開車。
一個多小時后,奔馳車駛離了市區,拐上了通往南郊山區的盤山公路。
又開了近半個小時,一個豎著“寨子村”石碑的村口,出現在路的盡頭。
“停車。”
顧亦安推門下車,深秋的山風凜冽,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
他回頭,看著車里還沒反應過來的女人。
“下來。”
女人依言下車。
顧亦安指了指村口那塊滿是泥濘的空地。
“跪在哪里。”
“什么?”女人愣住了。
“一尸兩命,還不值得你跪一次嗎?”
顧亦安的聲音冷得像冰。
“你跪的不是我,也不是他,是你上一世,親手斷送的那對母子。”
這句話,成了壓垮女人心理防線的稻草。
她再也沒有絲毫猶豫,“噗通”一聲,雙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堅硬的泥地上。
顧亦安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一個家境優渥、受過高等教育的都市女性,在荒涼的村口,向著未知的方向,長跪不起。
這個畫面,對于后面那輛悍馬車里的觀察者來說,沖擊力足夠強大。
他拿出剩下的兩張符紙。
點燃,繞著女人走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詞,念的還是那套胡編亂造的咒語。
火光映照著他故作高深的面孔,一場莊嚴而神秘的驅邪儀式,正在上演。
做完這一切,他對女人說。
“你在這里等,我去叫他出來。”
“記住,見到他,不要吵,不要鬧,請求他原諒你。”
“你們之間,隔著的是兩條人命啊。”
他特意加重了“兩條人命”四個字。
不讓女人進去,就是怕她看見那個鄉下女人,理智崩潰,當場鬧起來,這出戲就砸了。
說完,顧亦安獨自一人,向著村子里走去。
很快就在村子深處,找到了那個農家院。
說服那個男人,比想象的要容易。
當一個被妻子罵作“沒出息”,自尊心碎了一地的男人。
突然聽說那個高高在上的妻子,此刻正跪在冰冷的村口泥地里等他時。
他所有的怨氣、不滿、委屈,瞬間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撼,和難以言喻的虛榮心滿足。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出了院子,甚至沒來得及跟屋里,那個給他端茶倒水的女人告別。
男人沖到村口。
遠遠地,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小青!”
他嘶吼一聲,瘋了似的跑過去,一把將女人從地上抱起來。
夫妻倆,在荒寂的村口,抱頭痛哭。
遠處,山路的拐角。
黑色的悍馬車燈閃爍了一下,隨即緩緩掉頭,消失在崎嶇的山路上。
顧亦安看著那對相擁而泣的男女,又看了一眼悍馬消失的方向。
他知道,成了。
……
下午,那對夫妻將顧亦安送回匯金大廈。
他回到工作室,將自己重重摔進沙發。
整個人都陷了進去,胸腔里積壓的疲憊如有了實質,隨著一口長氣被吐出。
演戲,原來比打架還累。
他剛準備拿出那個“啞巴”的彈夾,確認一下監視者的最終反應。
門,卻“咔噠”一聲,毫無征兆地被推開了。
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身材的曲線,堪稱完美。
嘴角噙著一抹笑,那笑意卻不及眼底,像一層精致的琉璃面具。
顧亦安維持著癱在沙發上的姿勢,用一種抱歉的口氣開口。
“今天收工,不接活。”
女人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種天然的嫵媚,和一絲居高臨下的戲謔。
“有錢都不賺了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
顧亦安背部的肌肉,猛然繃緊。
這個聲音……
他從“啞巴”感官共享里聽過,卻從未見過真人的那個聲音!
金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