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河市。
早高峰的車河,像奔涌的動脈,將生命力泵入城市每個角落。
街邊的早餐鋪,蒸騰著廉價的人間煙火。
無人知曉,這片看似鮮活的土壤之下。
兩股恐怖的勢力,早已根系交錯。
只待一個時機,便能撕裂地表,將整座城市化為血腥的菌床。
金都小區,顧亦安家中。
他回家的第三天。
吃完早餐,母親陳清然正在收拾碗筷。
手腕上那只沉甸甸的古法金手鐲,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媽,你戴這個真好看,一下年輕了二十歲。”
顧亦安隨口說道。
“少貧嘴。”
陳清然嘴上嗔怪,卻下意識地將袖子向上捋了捋,好讓那片厚重的金色更加顯眼。
“以后別瞎買東西,誰家買手鐲買這么老大一個,墜得胳膊疼。”
她嘴里抱怨著。
但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和眉眼間藏不住的笑意,早已出賣了她內心的歡喜。
顧亦安想起剛回家的那天。
當他將一堆金燦燦的首飾盒,擺在桌上時,陳清然的反應不是驚喜,是驚嚇。
面對母親的盤問,顧亦安只做了一件事。
他打開手機,點開“夏國道教協會”的官方網站。
在一個官方認證的“天眼門當代傳人”名錄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還得感謝宗世華,他給辦的道門傳人身份,有了正式的官方背書。
陳清然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半晌,又抬頭看看自己的兒子,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她選擇相信,這筆錢是兒子憑“本事”掙來的。
“我的白襯衣呢?”
妹妹顧小挽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伴隨著翻箱倒柜的動靜。
“我給你洗了,還沒干。穿襯衣干嘛?不是有校服嗎?”
陳清然揚聲問。
“今天……我們班開追悼會。”
顧小挽從房間里探出頭,聲音有些低落,
“學校要求統一穿白襯衣。”
陳清然愣住了。
“追悼會?上個月你們班那個叫沈清的,不是才開過嗎?”
“這次是林大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
顧小挽說,“昨天剛沒的。”
陳清然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這學校怎么天天出事!”
顧亦安心頭猛地一沉,他放下碗筷看著妹妹。
“你們班,今年已經死了一個同學了?”
“嗯。”顧小挽點點頭。
“不止我們班,我們學校今年好像特別不順,算上大壯,已經死了五個學生了。”
“他們都是怎么死的?”顧亦安追問。
“老師說,大壯是得了重感冒,高燒不退,沒搶救過來。”
“上一個沈清是出了車禍。其他班的那幾個,我就不知道了。”
顧小挽的聲音越來越小。
“學校不讓我們私下議論,還天天開安全警示會。”
“現在要求家長必須親自接送,我說家就住學校對面,也不行,非要送到校門口才讓進。”
顧亦安心里了然。
一年,一所中學,六個學生悄無聲息地死去。
網絡上,本地新聞里,卻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這本身,就透著一股極致的詭異。
“媽,今天我送小挽吧。”
顧亦安站起身,“我正好要去工作室,這幾天就由我負責接送她。”
“行,那你路上小心。”
帶著妹妹走出家門,來到馬路對面的臨河一中。
原本寬闊的校門,被鐵馬封死,只留出兩個狹窄的通道。
學生和家長排著長隊,逐一登記,才能入校。
顧亦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家長。
他們麻木,順從,安靜。
這種絕對的安靜,比任何喧嘩,都更讓人心悸。
目送妹妹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內,顧亦安才轉身離去,神色沉凝。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指尖正輕輕摩挲著兩件小物。
一枚是母親的舊胸針,另一根是顧小挽常用的頭繩。
這兩樣東西,都是他趁家人不備,悄悄收起的。
感受到這兩件,帶著至親氣息的物品。
他因學校的詭異,而懸起的心才稍稍落下。
這是他留下的后手。
是應對一切不測的最后手段。
.......
回到工作室,江小倩已經到了。
她脖子上,掛著一條粗獷的男士金鏈子,異常醒目。
這也是顧亦安的手筆。
配上她壯碩的身材,竟有一種奇特的和諧感。
“不是說讓你這幾天不用來了嗎?多幫家里打理生意。”
顧亦安邊說邊去拿了瓶可樂。
自從他去圣扎拉斯,就讓江小倩關了店門,對外宣稱“大師云游”。
現在回來也是半歇業狀態,偶爾有人慕名而來,一聽尋人起步價十萬,便被直接嚇跑了。
“嘿嘿。”
江小倩得意地晃了晃手,三枚金燦燦的戒指,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家里生意用不上我。”
“話說,你給我買這么多首飾,安的什么心?”
“我怕你將來嫁個窮光蛋,連飯都吃不上。”
顧亦安瞥了她一眼。
“到時候,把這些賣了,還能換幾頓飽飯。”
兩人正斗著嘴,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打開門,竟是張瑞。
他一身嶄新的警服,肩膀上比上次多了一顆星,顯得精神抖擻。
“張哥,恭喜高升啊。”顧亦安把他讓了進來。
“顧老弟,少來。”
張瑞一屁股坐下,敲了敲自己的左腿,發出“邦邦”的金屬悶響,
“我寧肯要回我這條腿,也不想要這顆星。”
“不過說起來,我這條命是你救的,要不是你當初引開那幫匪徒,我這會兒骨頭都爛光了。”
“那是你福大命大,與我無關。”
“行了,不扯淡了。”
張瑞從隨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個貼著特勤部封條的小紙箱,
“你回來的突然,李局長高升,調去省廳了,實在脫不開身,讓我給你帶個話,問你好。”
“另外,這是上面派人專程送來的,你的私人物品。”
顧亦安接過紙箱,紙箱上貼著“特勤”封條。
他當著張瑞的面拆開。
里面是他的舊手機,去圣扎拉斯前換下的衣物,還有一張銀行卡和一封信。
信是王廳長親筆寫的,內容很簡單,
一是承諾的酬金翻倍,六百萬已經打到卡上。
二是再次邀請他加入特勤部,只要他愿意,隨時可以聯系。
顧亦安對招攬,毫無興趣。
他拿起那部舊手機,仔細端詳。
手機開機鍵旁邊,他用碳素筆點下的三個微小標記,已經不見了。
果然被翻了個底朝天。
他心里冷笑,幸好自己臨走前,把儲存在里面的“神魔舞”圖片全部刪除了。
然后用幾十個G的島國愛情片,反復覆蓋。
就算他們用技術恢復,也只會得到一堆馬賽克。
這部手機不能再用了。
可惜了那幾十個G的“藝術瑰寶”。
顧亦安狀似隨意地問道。
“張哥,你聽說了嗎?臨河一高死了好幾個學生。”
張瑞的臉色沉了下來:“何止臨河一高。“
“全市學校加起來,就這一個多月,因為各種意外,已經死了十七個了。”
“我們基層現在,天天都得到各個學校門口蹲點執勤,都快成校園保安了。”
“你就不覺得這事蹊蹺?”
“當然不對勁!”張瑞壓低了聲音。
“全市的非正常死亡人數,是有紅線的,早就超標了!”
“為這事,市長都拍了好幾次桌子。”
“可我們查來查去,每個案子都有理有據,除了意外,大部分是突發疾病,心梗、腦梗……”
“最后專家組開了幾次會,得出個結論,說可能跟現在的飲食衛生有關系,污染大。”
“你看現在街上,那些路邊攤、小燒烤,是不是全被清理了!”
果然,到處推諉,最后還是小攤小販背了鍋。
顧亦安繼續追問,“那些……死掉的學生,都去哪了?”
“還能去哪?殯儀館火化。”張瑞答道。
火化。
顧亦安的瞳孔,狠狠一縮。
當初的蘇晴,不也是在家人的注視下,被火化的嗎?
可后來,她卻活生生地出現在創界科技的,地下實驗室里。
疑點太多了。
他們是如何精準挑選目標的?
為什么不是大規模的人口失蹤?
這些人身上,一定存在某種共同點。
“張哥,這些死掉的學生,有沒有什么共同特征?”
“這個我們也研究過,請專家開了好幾次研討會。”
張瑞嘆了口氣,
“幾乎沒有。”
“幾乎?”顧亦安抓住了這個詞。
“嗯,要說有,也就一個不怎么靠譜的共同點。”
張瑞想了想,“血型。”
“這些孩子里,有將近九成,都是AB型血。”
“但專家說這個沒有統計學意義,純屬巧合,就給否了。”
嗡!
顧亦安的腦子里,像是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
冰冷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瞬間爬滿了全身。
他自己,就是AB型血。
而他的妹妹,顧小挽,也是AB型。
“張哥,幫我個忙。”
他的聲音有些發緊,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立刻幫我查個人。”
“蘇晴,三年前在夢鄉KTV跳樓的那個女生,她的血型檔案。”
“這好辦。”
張瑞沒多想,直接掏出手機撥了個號,
“小李,你現在去檔案室,查一下三年前夢鄉KTV跳樓案的卷宗,一個叫蘇晴的女生,看下她的血型記錄。”
“對,立刻!”
電話那頭很快有了回音。
張瑞掛斷電話,看向顧亦安。
“查到了,是AB型血。”
顧亦安端著水杯的手,紋絲不動。
但杯中的水面,卻在劇烈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