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武里市中心。
格蘭德大酒店。
顧亦安一行人,暫時回到了這里。
阿坤捂著被打青的眼睛,偷偷瞄了云九一眼,那眼神里帶著一絲委屈。
他壓低聲音對顧亦安說,
“安哥,我拼命了!可他們…....我真的攔不住啊!”
“你.....你女朋友......”
這時,云九涼涼的目光瞥了過來。
他立刻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
顧亦安心知肚明,別說云九四人,單是云九一人,阿坤也根本擋不住。
他拍了拍阿坤的肩膀,安撫道:“知道了,沒事。”
接下來。
云九本打算讓她和“甘雅”住一個房間,方便照顧。
甘雅,也是曾經的周子昂,卻表現出了無聲的抗拒。
她不說話。
只是在云九靠近時,身體會下意識地繃緊。
眼神躲閃。
那是在圣僧格禪院里,被云九拿槍指著后,留下的心理陰影。
云九看著女孩眼底深藏的恐懼,心中一刺,沒再堅持。
最終,阿坤被無情地“驅逐”,自己去開了個單間。
顧亦安三人,則換進了一間總統套房。
主臥歸了顧亦安,云九和甘雅各占一間側臥。
說是側臥。
除了睡覺時間,甘雅幾乎成了顧亦安房間的“常駐掛件”。
劉叔的死亡,帶給他巨大悲痛。
但從小顛沛流離,在不斷變換的環境長大的經歷,讓她錘煉出了一副堅韌的內核。
悲傷,被她深埋心底,轉化成一種近乎偏執的依賴。
顧亦安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他坐在沙發上思考問題。
她就跑過來,坐在他旁邊,安安靜靜地抱著膝蓋。
他走到落地窗邊看風景。
她便像一道影子,在他身后半步遠的地方佇立。
這份依賴,純粹,干凈,不帶任何雜質。
云九看在眼里。
心中的愧疚更深。
顧亦安的視線,則一直落在甘雅的身上。
不是她的面容。
而是她體內,那滴來自烏鴉的金色“螢火”!
沒有排異,沒有劇痛,甚至沒有能量渴求的跡象。
這太不正常了。
他想起自己融合“螢火”后,長達十年的折磨。
這滴“螢火”,會把她變成什么?
第二個烏鴉?
還是更可怕的存在?
“甘雅。”
顧亦安神色認真,
“你最近有沒有感覺到,特別餓?”
甘雅搖搖頭,眼睛里是不解:
“沒有啊,我不餓。”
顧亦安沉吟片刻,換了個話題:
“你媽媽呢?怎么沒聽你說起過。”
提到這個詞,甘雅的眼神更加黯淡。
“我只知道媽媽姓周。從我記事起,就沒見過她。”
她的聲音很輕。
“我從小到大,換了十幾個媽媽,唯一沒換過的,就是劉叔。”
顧亦安瞬間了然。
所謂的“媽媽”,不過是不同時期的保姆。
而那個沉默寡言的劉叔,才是她生命中真正的守護者。
“那你為什么起個男孩名字,叫周子昂?照片里也是男孩打扮。”
顧亦安繼續問。
甘雅抱著膝蓋,下巴抵在上面,
“我以前也有過很多名字,都是女孩的名字。”
“因為很少能見到爸爸,后來我發現,只要我胡鬧,鬧到劉叔都拿我沒辦法的時候,爸爸就會出現。”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孩童般的狡黠。
“于是,我就學著那些壞男孩,抽煙,喝酒。”
“還想去紋身,結果那個紋身店的老板,被劉叔揍了一頓。”
“后來,劉叔干脆就給我改了名字,他說,男孩子,能少很多麻煩。”
顧亦安徹底明白了。
所有的叛逆。
不過是一個缺愛的孩子,用最笨拙的方式,去博取父親的關注。
“那你……知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嗎?”
甘雅搖頭。
“劉叔只說,爸爸工作很忙,沒說干嘛的。那天聽云九姐姐說,我才知道……”
一個戎馬一生,為國為民的上將。
一個渴望父愛,用叛逆偽裝自己的女兒。
一個忠心耿耿,用生命踐行承諾的護衛。
這背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
房間里的氣氛,變得有些沉重。
顧亦安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九姐,夏國那邊,有消息了嗎?”
云九走到顧亦安身邊,遞過來一部加密手機。
“你自己看吧。”
顧亦安接過手機。
屏幕上,是各大新聞媒體的推送。
標題一個比一個聳人聽聞,五花八門。
《驚爆!宗上將私生子遠赴泰谷,疑因情感糾紛,遭跨國刺殺!》
《大國博弈的犧牲品?宗世華之子,殞命金佛寺,幕后黑手竟指向……》
《獨家揭秘:宗上將私生子的神秘母親究竟是誰?》
更有甚者,配上了一張陌生男孩模糊照片,旁邊赫然印著“變性手術失敗?”的字樣。
輿論的狂歡。
早已將一個年輕生命的逝去,變成了一場供人消遣的談資。
甘雅好奇地湊過頭來。
顧亦安手腕一翻,在女孩看到之前,就將手機塞回云九手里。
“甘雅,那個……你之前幫我翻譯的手記,有好幾個地方我還沒弄懂。”
他強行轉移話題。
“你再給我講講唄,就那段關于觀想的部分……”
甘雅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吸引,立刻開始引經據典。
看著女孩專注的側臉,顧亦安暗自松了口氣。
這些骯臟的揣測,還是讓她永遠都不要看到的好。
........
三天后。
功武里國際機場。
一處戒備森嚴的停機坪。
“周子昂”的遺體交接儀式,在壓抑的氛圍中進行。
三口特制的水晶玻璃棺,被士兵抬著緩緩走來。
顧亦安目光落在棺內。
里面躺著的人,面容與周子昂一般無二。
圣僧格想得確實周到。
給死人易容不難,難的是做得如此天衣無縫。
他甚至沒有用完全封閉的棺木,而是用了這種透明的玻璃罩。
仿佛在對所有懷疑者說:歡迎來驗。
旁邊,還并排擺放著另外兩具棺材,里面是雷暴、和刀鋒。
唯獨沒有劉叔。
他就像一道來時無聲,去時無痕的影子,從這個世界上徹底蒸發了。
遺體交接完畢。
三口水晶棺,被抬上了一架臨時征用的民用客機。
在一名軍官的引領下,顧亦安、云九、阿坤與甘雅也隨之登機。
隨著十幾名隨行士兵就位,厚重的艙門,緩緩關閉。
將停機坪上那壓抑的空氣,與外界一切窺探,徹底隔絕。
頭等艙內。
甘雅安靜地坐在顧亦安身邊,一言不發。
她的懷中,小心翼翼地護著一個精致典雅的青花瓷瓶,
那是劉叔的骨灰。
劉叔從她牙牙學語開始,就像一個影子般守護在她身旁。
是唯一一個從始至終,陪伴她長大的人。
對她而言。
這比世上任何父母,都要來得親。
.........
午夜。
飛機降落一處,未知的軍用機場。
一行人,被領進一間空曠的接待室。
“這里居然連信號都屏蔽了。”
云九看著手機,滿臉凝重。
阿坤也拿著從泰谷國新買的手機,在屋里來回走動搜尋信號。
嘴里嘟囔道:“沒網就算了,連GPS信號都沒有。”
門被無聲地推開,一名軍官走了進來。
“顧大師,有人要見你。”
終于來了。
顧亦安暗想,宗世華要親自見自己了。
甘雅緊張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顧亦安對她投去一個安心的眼神,低聲說:
“我很快回來。”
他站起身,跟著軍官走了出去。
走廊里很安靜。
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回蕩,每隔十米,就有一名持槍的士兵雕塑般站立。
終于,軍官在一扇厚重的金屬門前停下。
門外,是四名手持突擊步槍的士兵。
軍官沖著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顧亦安推門而入。
巨大的會議室內,一張長桌,桌后坐著一個身穿校官服的中年男人。
寸頭,面容剛毅,眼神冰冷。
不是宗世華。
男人開口了。
“顧亦安,你竟然融合了始源血清!”
身后,傳來一聲輕微的,扳機保險被打開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