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樂意結交這位大佬。
尤其是在對方如此落魄的時候。
雪中送炭,永遠比錦上添花要深刻。
但怎么開口,是個技術活。
他總不能拍著對方的肩膀說:“兄弟,別慌,你以后是千億大佬,我投你五百?!?/p>
對方不把他當成傳銷的,也得當成精神病。
夏冬清了清嗓子。
“這火車上,人就是雜?!?/p>
他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
王興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顯然沒心情聊天。
夏冬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往下說。
“唉,這年頭,小偷太猖獗了。”
這話像是一根針,精準地扎在了王興的痛點上。
王興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他扶了扶眼鏡,聲音有點沙啞:“確實……防不勝防?!?/p>
夏冬心里一笑。
上鉤了。
“是啊?!毕亩^續說道,“你說,要是跟美國一樣,人人都用信用卡,那就好了?!?/p>
“誰還帶那么多現金在身上?”
“小偷就算偷了卡,沒密碼,也抓瞎。”
這話成功地轉移了王興的注意力。
作為一個剛從美國回來不久的創業者,他對這個話題顯然更有興趣。
“信用卡?”王興搖了搖頭,鏡片反射著車窗外的光,“沒那么簡單。”
“信用卡的普及,需要一整套成熟的信用體系和POS機終端。”
“國內這個環境,短期內很難?!?/p>
“而且,”他頓了頓,“信用卡盜刷的問題,在國外也很嚴重?!?/p>
“信用體系是方便了,但也帶來了新的風險?!?/p>
夏冬暗暗點頭。
不愧是大佬,看問題一針見血。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那倒也是?!毕亩樦脑捳f下去,“總歸是治標不治本?!?/p>
“只要還得用卡這種實體的東西,就還是有被偷、被復制的風險?!?/p>
王興似乎被勾起了談性,暫時忘記了丟錢包的煩惱。
“是啊,本質上還是物理認證的邏輯?!?/p>
夏冬微微一笑,拋出了一個鉤子。
“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p>
“以后的支付,不需要現金,也不需要卡。”
王興愣了一下:“那用什么?”
“用技術手段?!毕亩首魃畛恋卣f,“比如,通過某種……智能設備?!?/p>
“一個每個人都會隨身攜帶的設備。”
王興皺起眉,顯然在思考這個“設備”是什么。
“手機?”他試探著問。
“對。”夏冬打了個響指,“如果手機可以用來付錢,那小偷怎么辦?”
王興笑了笑:“手機比錢包貴多了,偷手機不是更劃算?”
“不不不?!毕亩瑪[了擺手,“我的意思是,錢不是存在手機里,而是手機變成了一個‘鑰匙’?!?/p>
“一個……連接你銀行賬戶的鑰匙?!?/p>
“就算小偷偷了手機,沒有你的授權,他也拿不走一分錢?!?/p>
夏冬用他那個程序員的邏輯,盡量把“移動支付”的概念,用2008年的人能聽懂的話轉述出來。
“比如,需要密碼?!?/p>
“或者更進一步,需要你本人的生物信息,比如指紋?”
王興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不再是那個沮喪的失主,而是一個敏銳的創業者。
“你這個想法……很有意思?!?/p>
“硬件綁定,加上生物識別?”
“但這需要極其強大的后臺數據處理能力,還有……運營商和銀行的深度配合?!?/p>
王興開始滔滔不絕地分析這個模式的技術難點和商業壁壘。
夏冬也不插話,就那么笑瞇瞇地聽著。
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從一個“路人甲”,升級成了“值得交流的同道中人”。
一個年輕的女乘務員推著小推車經過。
“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p>
女孩的聲音清脆,她的制服裙擺很合身,勾勒出緊繃的臀線,在擁擠的車廂里穿梭,引來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
當她經過王興身邊時,王興下意識地往里縮了縮腿,生怕擋了她的路。
這個細節讓夏冬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乘務員走遠了。
王興的分析也告一段落,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走神有點失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一聊起這個就停不下來?!?/p>
“我叫王興?!彼鲃由斐隽耸?。
“夏冬?!毕亩樟松先?。
“夏冬?夏天的夏,冬天的冬?”
“對?!?/p>
“好名字?!蓖跖d贊了一句,“聽你剛才的見解,你也是……做互聯網的?”
“算是吧?!毕亩鼗卮?,“剛高考完,不過平時喜歡瞎琢磨這些?!?/p>
王興的表情凝固了。
“剛……高考完?”
他上下打量著夏冬。
眼前這個少年,看起來確實稚氣未脫,但剛才談論“移動支付”時的那種從容和見地的深度,完全不像個高中生。
夏冬攤了攤手:“如假包換?!?/p>
王興苦笑了一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p>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在為將來做什么迷茫呢。”
他沒說自己在美國的經歷,也沒說自己創辦的“飯否”。
夏冬也不點破。
氣氛恰到好處。
王興重新靠回椅背,聊天的興奮勁一過,丟錢包的沮喪感又涌了上來。
他這次來杭州,是約好了一個投資人。
現在身無分文,別說見投資人了,今晚住哪都是個問題。
夏冬看著他的表情,知道火候到了。
“王哥。”他換了個稱呼。
“嗯?”
“你是不是……遇到難處了?”夏冬指了指他的褲兜。
王興的臉瞬間漲紅了。
被一個剛認識的、比自己小近十歲的高中生看穿窘境,這讓他感到無比尷尬。
“……是。”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低了下去,“錢包被扒了,證件、現金、銀行卡……全沒了?!?/p>
“操?!蓖跖d低低地罵了一句,這是他今天第一次失態。
夏冬沒有立刻說“我借你”。
那樣太刻意。
他皺起眉頭,像是也在替王興想辦法。
“那麻煩了?!?/p>
“你來杭州是……?”
“見個朋友。”王興含糊道。
“那你怎么聯系他?手機還在吧?”
“手機還在?!蓖跖d摸了摸口袋里的諾基亞,“但是……我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去見人,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p>
“補辦銀行卡也得回北京,錢也沒了,吃飯坐車住酒店都不知道咋辦?!?/p>
王興越說越絕望。
夏冬“哦”了一聲,然后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了那個塞了五千塊的信封。
他從里面抽出五張紅色的“毛爺爺”。
不多不少,五百塊。
“王哥,這個你先拿著?!?/p>
夏冬把錢遞了過去。
王興猛地抬頭,看著夏冬。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震驚,還有一絲……警惕。
“這……這怎么行?”他連連擺手,“剛認識,我不能要你的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