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郭毅緩緩直起身，長長地、沉重地嘆了口氣，滿是無奈與無力。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趙忠山，最終落在沈予歡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而后搖了搖頭。

趙忠山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從郭毅的神情他已猜到答案，但仍不死心：“到底怎么樣？中醫的方法可行嗎？”

郭毅搖頭：“肝硬化晚期，肝功能完全衰竭，并發嚴重腹水、腎衰、凝血功能障礙，已到油盡燈枯的地步，西醫救不了，我們中醫，同樣回天乏術！”

雖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郭毅下了同樣的結論，趙忠山心頭還是一沉。

所以，今天，沈予歡好不容易把馬春風從死神手里搶回來，卻只能讓馬春風多活幾天、多承受幾天痛苦嗎？

他下意識看向沈予歡，只見她一臉了然，仿佛早就料到郭毅會這么說。

沈予歡張口想說些什么。

郭毅先她一步開口，帶著一絲長輩的規勸與沉重：“予歡，你能在危急關頭用針灸穩住她的生命體征，已然非常了不起，堪稱神技！這足以證明你的天賦和臨危不亂的膽識。但是……”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嚴肅：“此病已入膏肓，非人力所能挽回。我們現在能做的，最多就是減輕她的痛苦，讓她走得稍微安詳些。強行續命，不過是徒增她的痛苦，也耗盡她最后一絲元氣。你明白嗎？”

這番話，既是診斷，也是告誡。

他擔心沈予歡年輕氣盛，被剛才的成功沖昏頭腦，執意挑戰不可能之事，最終不僅救不了人，反而可能引來非議甚至麻煩。

說到底，他從未想過沈予歡能救。

他們不知道的是，鄭母此時就在門外，郭毅的話，一字不漏地傳入她的耳朵。

她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最后雙腿一軟，就要往后倒去，卻聽到里面再次傳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年輕、堅定：

“主任，我覺得我有辦法救人！”

鄭母猛地睜開眼睛，抓著門把手，豎著耳朵聽里面的動靜，生怕漏過一個字——

“什么？”郭毅一時沒反應過來沈予歡在說什么。

趙忠山也一臉茫然。

沈予歡便又解釋了一遍：“我說，我可以救馬春風。”

郭毅眼神立刻滿是驚愕。

趙忠山也驚呆了，嘴巴微張，看著沈予歡。不過他剛剛才見識過沈予歡起死回生的針灸術，神色比郭毅稍好。

“你，你真的有辦法救？”郭毅難以置信地問。

他都沒有辦法，西醫也沒有辦法，沈予歡有辦法？

這怎么可能？

“我不敢保證一定能行，”沈予歡沒有把話說死，“我只能說，我有辦法，可以盡力一試！更何況——”

沈予歡頓了頓，說道：“馬春風已經到了中西醫都束手無策的地步，郭主任您也說了‘回天乏術’，既然橫豎都是一個結局，與其讓她安安靜靜等死，和讓我放手一試，搏那一線生機，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又有什么區別？”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我失敗了，她按原定的軌跡離去。可萬一，我成功了呢？”

郭毅啞口無言：“……”好像，說得也對？

趙忠山復雜地看了沈予歡半晌，隨后輕輕推了一下郭毅：“我覺得，予歡說得對！剛剛搶救馬春風的時候，我都想放棄了，更覺得她不可能把人從死神手里搶回來，但是她做到了！”

郭毅轉頭看向趙忠山，眼中的掙扎少了些許，然而——他重新看向沈予歡，說道：

“但是萬一你救不回來，病人家屬……”

“我沒意見！”鄭母聽到這，立刻明白了郭毅的擔憂，當即推開門進去，急切又大聲地說：“我同意沈醫生救我家春鳳！就算、就算我家春鳳沒救回來，我也絕對不會怪罪沈醫生。”

鄭母看著沈予歡的眼神，含淚的眼中滿是感激：“我知道，真到了那個地步，沈醫生也是盡力了。”

她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

這些天，因為馬春風的病情她著急了些，但她還是分得清對錯的。

沈予歡今天上午能在趙忠山的強烈反對下，拿出自己和丈夫做擔保，現在在郭主任都沒辦法的情況下，站出來說愿意救她的兒媳婦……

她知道，一般人做不到這些！

沈予歡看懂了鄭母的眼神，嘴角上揚。

她為何堅持救馬春風？

固然醫生救病人是職責，但就目前來說，馬春風的病情，即便在后世，也很難救回來。

更別說現在醫療水平有限，按照馬春風的病情，死亡幾乎就是她的命數。

但她昨晚聽了關于鄭家的故事……這么善良的一家人，不該是如此結局。

鄭母此時的理解，證明她的堅持是對的！

她笑著說：“謝謝您的理解，阿姨，我會盡全力的。”

鄭母：“嗯！”

郭毅、趙忠山：“……”病人家屬都這么說了，他們還能說什么？

讓劉護士帶著鄭母出去后，他們看向沈予歡。

趙忠山問：“你打算怎么試？”

沈予歡給出兩個字：“吃藥，針灸！再看看恢復程度，再決定要不要用其他治方法吧！”

吃藥？針灸？這么簡單？

郭毅一臉懷疑。

郭毅還想說什么，趙忠山拉住了他：“我覺得，予歡可以信任。”

剛剛在急診室，他不就不相信沈予歡，也覺得她離譜嗎，但最終，她還是救下了人。

就如沈予歡所說，橫豎都是死，還不如搏一線生機。

郭毅顯然也領會了沈予歡的話，掙扎半晌：“好，就聽你的！需不需要我配合？我給你打下手！”

他倒要看看，沈予歡到底有多厲害！

趙忠山和林香君：“……”中醫大佬給一個實習生打下手，說出去都讓人震驚。

……中醫科不能沒有值班醫生守著，所以杜方海沒能去中醫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中醫科。

一直等都沒看到沈予歡和林香君回來，他在心里暗罵。

醫院有那么多大佬，哪還需要她們兩個小啰啰去湊熱鬧，還這么久都不回來，估計是這倆女的趁機去哪里偷懶了！

呵，平時看沈予歡那認真勁，除了看病就不知道在寫什么，還以為她是個多么認真負責的好中醫呢。

還有林香君，在沈予歡的勸說下，認真了幾天，結果沒兩天就現出原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