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夫中原之士，向以雪耳為貴，燕窩這等蠻夷外舶之物，初不入其口，然太醫(yī)薦于宮禁，為天子所悅，由是價遂騰涌，實則其真價未及雪耳也。”

魏忠賢這話說完，崇禎的腳步也是猛然停下。

因為這番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實在太過驚人。

雪耳，就是后世的銀耳，在宋朝時就有以銀耳入藥的慣例。

燕窩則是鄭和從南洋帶回來的東西，所以叫蠻夷外舶之物。

有明一朝，絕不議和，絕不和親，絕不納貢，絕不投降。

大明是高傲的，對蠻夷的東西向來不屑一顧，就如土豆番薯和辣椒這些東西一樣根本不看在眼里。

大明富貴人家都會以雪耳熬湯補身，對那燕子吐出來的唾沫看都不看一眼。

而這個慣例被打破了，因為太醫(yī)把燕窩推薦給了皇帝，一通此物只能天上有的各種珍稀忽悠之后，被宮廷采納御用。

這等著珍惜之物又名貴如斯，皇帝自然會賞賜給有功之臣，隨即也流向民間成為奢侈品。

從一個無人問津，營養(yǎng)價值并不強于銀耳的舶來品，到價格高昂被人追捧只需要一個簡單的步驟即可。

忽悠皇帝，讓他信這個東西真的能大補能延年益壽。

只一個太醫(yī)的小小計謀，非但讓皇帝成了免費的廣告代言人，更讓經(jīng)營燕窩生意的商人賺的盆滿缽滿，還有了皇宮御貢的頭銜。

有了這個頭銜就能結(jié)交更多達官顯貴，也就能做更多的事賺更多的錢。

魏忠賢只用一個小小的例子，就為崇禎說明了這些地位卑微商賈的強大。

“太醫(yī)和科舉為官的朝臣一樣，都有自己的鄉(xiāng)黨身后也有商賈的身影，就如太醫(yī)院每年采買藥材的金額便是達到四十萬兩。”

“而那東珠便是產(chǎn)自遼東，進入宮廷后價格飆升且被人追捧的手段，和燕窩相差無幾。”

“唯一不同的，是由工部舉薦由內(nèi)宮十二監(jiān)之一的內(nèi)官監(jiān)和內(nèi)宮八局的銀作局推薦給宮內(nèi)貴人的。”

“隨后被賞賜臣子風靡民間。”

魏忠賢說完微微躬身，因為這提督內(nèi)宮十二監(jiān)的就是他自己。

而這話也是在告訴崇禎，商賈買通的不止太醫(yī)，還有工部和皇宮之內(nèi)的人。

“另遼東所產(chǎn)貂皮，遼參和海參，以及特有猛禽海東青盡為名貴之物，單以皇宮為例，每年購買海參所需不下十萬兩。”

后世史料中只記載八大晉商和建奴貿(mào)易私通，但基本沒有寫明交易的內(nèi)容到底是什么。

如今的建奴很窮，沒有糧食不會種地更沒有高明的冶煉之術，就連鐵鍋都要搶的主，你能指望他有多么發(fā)明的文明和太多好東西嗎？

但現(xiàn)在，魏忠賢給出了答案。

遼東特產(chǎn)。

但這些特產(chǎn)建奴并不能變成銀子，更不能變成糧食和急需之物。

但八大晉商能。

他們把這些東西和燕窩一樣，變成了人人追捧的奢侈品，從而變成白花花的銀子。

而手法也是如出一轍，讓皇帝做他們的免費代言人去替他們打廣告。

一介商賈，竟然將帝王玩弄于股掌之間，竟能鼓動所有人對這些東西趨之若鶩，能量之大讓人心驚。

“這些東西能換得無數(shù)銀兩，但還不夠。”

崇禎很清楚，這些東西雖然能讓八大晉商賺得無數(shù)銀子，但并不能讓建奴換取太多東西。

運作這一切和最后得利的是八大晉商，建奴得不了太多好處。

“皇爺圣明，一眼便看出了問題所在。”

魏忠賢恭維一聲之后再次開口。

“鐵礦石和金銀原礦。”

這話一出，崇禎頓時明白了建奴為何能一直不停地和八大晉商進行交易。

也明白了無論努爾哈赤還是皇太極，每戰(zhàn)必要劫掠大批人口的原因。

“建奴之地礦藏極豐，但建奴不擅冶煉便將這些開采出來的礦石，以極為低廉的價格售賣給山右之人，而山右商賈將這些礦石運回鍛造兵刃鐵器再售于建奴。”

“太祖時期鐵礦朝廷專屬，但．．．．”

魏忠賢說到這看了崇禎一眼后再次開口：“但在正統(tǒng)年間放松管制官民并營，而這些鐵礦也被山右商賈收于囊中。”

“官礦開采的礦石需要納稅且嚴格監(jiān)管不得打造武器，而從遼東建奴處購買的鐵礦石則不在此列。”

崇禎想笑，但他真的笑不出來。

正統(tǒng)年間便是朱明宗朱祁鎮(zhèn)在位之時，而這位朱明宗在后世還有個極為響亮的外號。

大明留學生。

這位爺?shù)囊簧芍^是高光無數(shù)，他在位的時候放松鐵礦管制也就不奇怪了。

按照魏忠賢所說，用糧食等物從建奴處換來的鐵礦石價格極為低廉，甚至比自己開采的還要便宜。

最重要的是不用納稅，更能用這些礦石打造出來的鐵器賣給朝廷和民間。

這等于八大晉商兩頭賺，用糧食物資換來鐵礦石打造武器再賣回去，而剩余的則賣給大明境內(nèi)。

那些被炒成天價的奢侈品，更是成了他們的賄賂官員的敲門磚。

在他們眼里建奴是傻子，是不懂真正價值的蠻夷，但實際上建奴才是真正的操盤手。

用絕對的利益讓八大晉商想停都停不下來，不停從八大晉商這里回血積攢實力攻擊大明。

這才是真正的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最后大明覆滅這些目無家國大義的商賈功不可沒。

“而奴婢更是查到遼東大戰(zhàn)，建奴劫掠的財富珠寶以及字畫古董等物全部低價賣給山右商賈。”

這話讓崇禎的眼內(nèi)閃過一抹冰冷至極的殺意。

明亡之前，建奴五次入關皆能掌握絕對情報，輕易避開重兵把守之地直逼京師。

前世的他讀到這里一直不明白，八大晉商為什么要這么做。

現(xiàn)在，魏忠賢也給出了答案。

建奴搶掠而來的珠寶字畫不能當成糧食，更不能當成武器，但這些對八大晉商來說卻是一筆巨富。

而建奴入關后將他們封為八大皇商，還把張家口一半的商鋪賞賜給了他們。

真是應了那句話，只要有絕對的利益，他們就敢踐踏所有的律法，所有的家國大義在他們眼里一文不值。

建奴萬歷年間建立后金，到崇禎年間真正打進來將近二十多年，也就是說晉商養(yǎng)了他們將近二十多年，才讓他們兵強馬壯不停回血。

當真，該～死！

就在崇禎胸腔之內(nèi)燃燒熊熊怒火之際，魏忠賢再次躬身開口。

“稟皇爺，奴婢在調(diào)查八大晉商背后之人時，還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股勢力參與其中。”

“曲阜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