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怕死,所以有了理智。
害怕連累親人死去,所有才會有克制。
但當親人慘死活路被斷的時候,所有的恐懼全部變成了滔天的恨意。
殺掉他們,殺光他們。
報仇!
搶回屬于我們的東西,殺光他們!
成都府之外到底聚集了多少人很難統計,但被殺死的卻達到了恐怖的三千多人。
且大多數以老人和婦孺為主。
沈星第一次去那個彝族寨子的時候,最歡迎他的不是族老也不是青壯,而是一個四歲的小女孩。
她叫吉克阿依莫,吉克是姓,阿依莫意為像月亮一樣美好的女孩。
阿依莫很漂亮,大眼睛笑起來彎彎的。
是她在沈星提出給的好處后,第一個拉住沈星的衣袖問:阿依莫可以吃糖嗎?
正是因為有了小女孩天真的問題,這個彝族寨子選擇跟沈星走。
沈星的心里在滴血。
這個寨子是第一個需選擇相信他的,也是第一個對他毫無保留的。
但也正是這樣毫無保留的相信,在蠻軍搶劫殺人的時候,這個寨子的人選擇直接沖上去保護大人的生意。
一千一百零九口,沈星記得這是那個寨子人口的準確數字。
都死了...
只剩下了他懷里的阿依莫,而阿依莫的爺爺正是那個寨子的族老,阿依莫的父親也是那個寨子里武力最強之人。
沈星曾為自己的計謀而自得,他認為大丈夫當不拘小節,更為無毒不丈夫。
可在這一刻,他想自殺謝罪。
也在這一刻,一直以心智手段自得的江浙商人手里握緊了刀柄。
也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那句‘咱們’代表的到底是什么。
....
一萬多蠻軍突然出現屠殺了三千多人,帶著大量物資走了。
但他們再不能按照來時從山林中穿行,這大批物資也讓他們的速度慢如龜爬。
“斥候來報,秦良玉得知消息從成都府里出來了。”
聽聞這話,一名土司揚手扔掉擦拭刀身血跡的粗布。
“那正好,只要她出來了便下令將搶來的東西全部扔掉,從山林小道逼近成都奪城!”
另外一個土司微微皺眉。
“可那朝廷派來名叫孫傳庭的卻沒了蹤跡...”
還不待他說完,其余兩個土司同時不屑一笑。
“名不見經傳之輩,僥幸贏了那出城無能的蜀王而已,他到四川已經兩月有余,可曾聽聞他出兵覆滅了誰?”
“怕是個貪生的世家之輩,前來四川鍍金來了。”
孫傳庭來四川之后一直沒動,也讓這些人對他極為的輕視。
他們只怕秦良玉,只要躲開秦良玉拿了成都府,大事可期。
然而就在此時前方大路轟的一聲巨響,路邊山體崩裂將路封住。
“稟報土司老爺,前面的路塌了,還有大軍設伏...”
突然的變故讓三個土司同時一驚。
“進山林,東西全扔下進山林!”
四川平叛最難的就是找不到決戰的時機。
各土司掌控之地盡皆易守難攻,而寨墻修的又高又厚,且本身寨子就修建在水流發達之地。
將吊橋升起唯有下水強攻,可人在水里就會成為寨墻上弓箭手的靶子。
只要他們不出來,很難將其一舉剿滅。
再者就是路,四川山高林密只要往山林一鉆,別說一萬多人,就是十萬人也根本抓不到其蹤跡。
他們是果決的,也選擇了最正確的辦法。
但卻忽略了兩個問題,他們可以放棄那剛剛搶來的大批物資,但他們手底下的人舍不得。
而他們碰到的是孫傳庭。
就在蠻軍拖著沉重的物資剛要進入山林之時,一聲大喝陡然響起。
“弓!”
密集又突然的箭雨從山林之內射出,居高臨下片刻間便有數百人被釘死在原地。
蠻軍一陣大亂,而三名土司連忙大聲呼喝。
“伏身前行,以樹木為盾還擊,近戰撕開口子不得戀戰...”
可在如此大亂之下,他們的呼喝起不了太大作用,蠻軍如無頭蒼蠅一樣在原地打轉。
但那山林之內的箭雨卻一刻不停的在收割人命。
嘭嘭鐵箭入體之音如閻王催命,使得蠻軍更加亂做一團。
嘎吱,一名秦兵拉滿大弓,箭尖對準了一名正在呼喝的土司頭顱。
然而剛要取了那土司性命之時,一只大手將擋在了弓弦之前。
是孫傳庭。
那名秦兵不解,卻見孫傳庭微微搖頭后,對著蠻軍的后方抬手一指。
“交給他吧。”
那名秦兵隨即看去,只見那蠻軍后軍突然大亂,無數個狀若癲狂的夷民手中握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沖殺而來。
而當先之人,竟是那整日富商老爺打扮的沈星。
沈星一刀將一個蠻軍劈倒在地,滾燙腥臭的血液噴濺的他滿頭滿臉。
但他連擦拭一下的動作都沒有:“殺!”
他沒殺過人,甚至來四川之前砍頭的事他都不敢去看。
噗。
將長刀狠狠送進蠻軍的肚子,抬腳將那死死抓住刀身的蠻軍踹翻,隨后便是下一個。
沈星一刀劈向一個蠻軍頭頂,但腳下被死尸絆了一下刀砍在蠻軍的肩膀上。
而那蠻軍也是發了狠,舉起手中武器對著沈星的面門便是砸了下來。
那是鐵骨朵,如此時節砸中沈星必然腦漿崩裂。
而就在那鐵骨朵即將砸在沈星頭頂之時,一名夷民猛然肩膀頂在那蠻軍的肚子上。
蠻軍被撞飛,但那鐵骨朵也砸中了夷民的脊椎,咔嚓一聲骨斷聲響便是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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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那為救自己死去的夷民,沈星一聲悲憤大吼再次拎起長刀向前沖殺。
這一刻,他不再是商人,也不再是讓秦良玉都感覺脊背發寒的陰毒謀士...
....
兩個時辰之后,這場慘烈到了極致的戰斗結束了。
蠻軍全軍覆沒,因為他們面對的是近十幾萬瘋狂的夷民,不顧生死,哪怕用牙齒也要咬斷他們脖子的夷民。
沈星親手砍掉了三個土司的腦袋,隨后踉蹌的扔掉手里已經卷刃的長刀。
看著那血流成河的戰場一眼后,他轉身對著集市的方向雙膝跪倒。
頭,重重的砸向地面。
他沒說一句話,但那抖動的肩膀卻已經讓人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隨后,所有活下來的人在他身后全部跪倒在地。
嘶吼著,痛哭著。
咱們二字。
在這一刻被真正的具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