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愿不語，等著夜游繼續說下去。

“屬下求大人在姜亦辰死后，把他的魂交給屬下處理。”夜游繼續道，那雙狐貍眼猶如深潭般，像是在打著什么主意般。

他要姜亦辰在地府，死不如魂飛魄散。

“哦？我以為你會說給你安排個身份，讓你回現世，你要親自對付姜亦辰呢。”姜愿驚訝道。

夜游竟只要姜亦辰的魂，不是要回現世親自報仇。

若夜游開口回現世，她是能短暫地把他的魂打入剛死之人的身軀里。

當然，是短暫，長期必然是不可能的。

長期的話，乃至她也會受到懲罰。

可若只是暫時，她倒是可以瞞一瞞天道。

“若是之前，屬下肯定會這么要求，那時的屬下孑然一身，不怕受懲罰也不怕魂飛魄散，哪怕死，屬下也要拉著姜亦辰一起墜入地獄，可如今屬下乃是地府陰司夜游。”夜游緩緩道。

“屬下是拍了很多馬屁，砸了很多錢才能入大人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坐到夜游的位置，若屬下借助別人的身體回現世，屬下便會變成一個普通人，見到姜亦辰，屬下說不定會克制不住心里的怒意撲上去殺了他。”

“地府的規定屬下不敢忘，不得傷害普通人，屬下就怕……沖動對姜亦辰出手后，官職不保，以及……有可能在想殺姜亦辰時被姜亦辰所殺，那樣會得不償失。”

“若沒了官職，以后屬下的父母與弟弟來了地府，屬下無法為他們開后門，讓他們投個好胎。”

夜游認真道。

若是剛入地府毫無官職時的他聽見這件事，他定會變成厲鬼回現世找姜亦辰索命。

可現在他是地府的陰司，多少魂干了幾十上百年都混不上一個陰差的位置，陰司就更不用說。

至于他能當上陰司，也是因為馬屁拍的好，所以才被小閻王親自提拔上來的。

正因此，陰司里有好幾個心里都看不起他。

在他們眼里，他就是個沒用的廢物，只是因為馬屁拍的好才能當上夜游。

當然，他不否認他們說的是正確的。

他在術法方面不如他們厲害，在這方面他確實是廢物。

可在其他方面上，他并不認為他們差。

但他若對現世的普通人出手，那些看不起他的陰司知道后必定會用此事大做文章。

他必須穩坐在這個位置上，以后等他父母陽壽已盡之后接他們來地府，為他們開個后門，讓他們下輩子還衣食無憂。

“哦？所以你當時夸我的那些話并不是真心話？只是拍馬屁？”姜愿哦了聲，調侃道。

“自然是真心話，只是稍微加了點修辭變得更好聽了些罷了。”夜游拱手彎腰，回答道。

“哎，算了，反正你說的話我聽著開心，也不在意你是不是為了哄我才那么說。”

“再者，你當了夜游之后，地府變得更好了，陰差們開始井然有序工作，也不似以前那般偷懶，工作更有效率了，一切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姜愿繼續道。

沒有夜游之前的地府，雖沒一團亂，可陰差們時常偷懶。

她想管，可管理這方面一直都是她弱項。

她不知道該怎么去激發陰差們的積極性，她一個人也不可能盯著地府的所有陰差。

是夜游來了之后，提議了一堆的規章制度以及獎罰制度，才讓地府更好。

除了靈力微弱之外，他所會的，是地府里其他陰司乃至她所不會的。

這也是她提拔夜游的真正原因。

不然——

光憑那幾句馬屁的話，雖會令得她開心，可并不足以讓她提拔他成為陰司。

至于他說的以后給自己父母走個后門，讓他們投個好胎，她倒是不介意他這么做。

因為她也時常給一些生前心地善良的魂開后門。

當然，是悄悄地開。

只要沒人看到，沒人發現，那就是沒有。

“多謝大人夸獎。”

“也多謝大人答應屬下。”

夜游感激道。

小閻王沒拒絕，也沒提出半點異議，也就是說她答應了。

姜亦辰在現世有小閻王出手，來了地府……

就輪到他出手了。

“如此說來，屬下靈力弱修煉不了，也是因為……屬下這條命不是原本之命的緣故？” 夜游突然想到什么般問。

“是。”姜愿回答道。

“屬下就說，像屬下這么聰明的，怎么可能在修煉上一點天賦也沒，修煉了這么幾年還一直處于剛入門狀態。”夜游開口道。

這些年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就是怎么只有他一人修煉不了，原來……

命不是他的。

若是他原本的命，說不定現在他修煉該更上一層了！

“對了，姜亦辰還是個知名小說家，他出名的那一年……正是你去世的半年后。”

“他發表的第一篇中短篇小說叫《麋鹿》，在網上爆火，后來被出版社編輯看重挖走，轉戰長篇，在一個月里創作出來兩部巔峰小說《夢魘》與《長夜之蹤》，屬于出道即巔峰，靠著這兩部小說他出名了。”

姜愿提醒道。

夜游表情驟然一冷，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般。

明明只有一縷魂的他不會感覺到餓，更不可能感覺到冷，可他偏偏感覺到了冷意。

《麋鹿》是他寫的！

發在了一個小貼吧里，那個貼吧平日就沒有人，他那些中短篇小說發上去時，只有一個讀者在追。

后來，他手寫了《夢魘》跟《長夜之蹤》兩篇懸疑加燒腦的小說。

兩篇小說加起來共計二十多萬字，厚厚的本子里全是小說的劇情。

那手寫稿明明在他家里，姜亦辰是怎么拿到的？

突地，夜游想起姜愿剛才說的那個保姆。

那個保姆連他錢包的錢都能調換，何況是偷走他的手寫稿？

偷了他的命，還偷了他的小說！

還大張旗鼓地用了小說的原名！

他何止是調查他，怕是還派人一直跟蹤他，知道他這兩篇小說沒人看過，包括他家人，所以才敢如此！

至于他怎么知道他寫了這兩篇小說的……

夜游回想，驟然明白那個一直在貼吧里追他小說的讀者是誰。

他最后一次回復那讀者時是說，最近他打算停更，手寫了兩篇小說，想等寫好之后送去編輯社。

此后，他沒繼續在貼吧發過自己寫的中短篇小說，而是捉摸著手寫稿，那位讀者也跟失蹤了一樣，再也沒在他的帖子里留過言。

后來，他專心創作《夢魘》跟《長夜之蹤》，再也沒上過貼吧。

若是那樣，姜亦辰很早就盯上他了！

“大人，屬下若是夜巡之時不小心與人撞了個正著，對方沾上了濁氣或與屬下結上了因果，因此而倒霉連連，屬下應該不用負責吧？”夜游眼微瞇，如一只老謀深算的狐貍問。

他不能直接對姜亦辰出手，但若是夜巡時跟對方撞了個正著，沾上了點濁氣，應該不算他責任吧？

“當然不用。”姜愿勾唇淺笑，回答道。

“天色雖早，但屬下要開始為晚上夜巡做準備，屬下先行告辭。”夜游繼續道。

話落，身影消失在姜愿面前。

他很憤怒，也坐等姜亦辰落到他手上。

等姜亦辰死時，他會親自去接他入黃泉的。

就是不知到時姜亦辰見了他會不會害怕。

他的事，他也不打算入夢告訴季履。

季履要是知道他的事，一定會發瘋不惜一切代價去對付姜家。

姜亦辰既能換走他的命，就怕他能對季履或他爸媽出手。

知道得越少，危險便越少。

他不希望季履卷入任何危險之中。

為他報仇這種事，他更不會讓季履去做。

不過，倒是能入夢讓他多對小閻王好些，無條件幫助小閻王。

雖然季家在小閻王面前連屁都不是，但肯定也有些事是他們能幫上忙的。

姜愿看著時間還早，便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之后才出了房間門。

姜愿從酒店離開時，大多數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長發、T恤、鴨舌帽、口罩跟牛仔褲，一看就知道是姜大師！

他們很激動遇見姜愿，但都不敢上前。

他們還沒忘記之前姜愿在醫院當著眾人面拿出倒霉符的事，她身上肯定時刻備著倒霉符，他們可不想倒霉連連。

姜家。

姜雨姒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洗了個澡，用沐浴露跟香精在身上來回搓了好幾遍才覺得干凈。

洗完澡的姜雨姒覺得一身輕松但卻有些疲，好像血氣不足般，有些犯困。

姜雨姒剛從浴室里出來，就看見姜亦辰坐在沙發上，似在等她般。

姜雨姒有些不悅，“二哥，我們雖然是兄妹，可我好歹是個女生，沒敲門就擅自進來是一件很沒禮貌的事，加上我在洗澡，希望二哥下次注意點。”

“抱歉小姒，不過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敲門這種事看心情。”翹著二郎腿的姜亦辰瞇眼笑著回答道，絲毫不因姜雨姒這句話而覺得自己冒昧唐突，那雙略帶笑意的眼上下打量姜雨姒。

他一向如此，做什么事都看心情。

敲門看心情，禮不禮貌也看心情，做什么事他都隨自己心情。

心情好了，旁人說的話他或許會聽個一兩分，但心情不好了，就算是他媽媽說的話他都不會聽。

被看著的姜雨姒心里發毛，就在她要開口趕人時，姜亦辰再次開口，“妹妹，你好像……”

“比之前老了點，還憔悴了不少，甚至……氣運也不如之前。”

“在小島里除了那些一團黑的東西之外，你還碰到了什么。”

姜亦辰手摩挲下顎，瞇眼認真道。

他一開口，便讓姜雨姒感覺到一股壓迫感襲來。

但一想到姜亦辰說她老，姜雨姒內心有點不爽。

她這年紀正直最好的時候，姜亦辰竟說她比之前老？

還說她氣運不如之前？

他懂什么？

姜雨姒不爽，卻不敢在姜亦辰面前表現出來，因為她這哥哥跟其他兩位哥哥不一樣。

姜書遠像驕縱的小少爺，脾氣又臭又壞又沒腦子。

姜遠昊像個優雅少爺，雖城府深且狠，但做事有頭腦，凡事只會人下面的人去做，除非逼不得已才會自己出手。

可姜亦辰，卻是個情緒不穩定，只愛所謂藝術品的瘋子，任何事他都會親自出手。

他看上的勢必要得到，得不到的哪怕是自己死也會去搶到手，就連他這親生妹妹，他都會拿著鋼筆抵著她脖子威脅他。

當時，她的脖子流血，只要姜亦辰手再用點力，她興許早死透了。

估計是念及她身上流著跟他一樣的血脈，所以才沒對他下死手。

之前只覺得姜亦辰顛顛的，現在她覺得他充滿邪氣，光是看著那雙眼就感覺他變了個人一樣，變得嗜血又邪門。

他那點癖好，她也清楚。

恐怕這些年在外面為了發泄或為了找靈感，沒少毒殺或虐殺那些動物。

“可能是小島里的經歷讓我覺得身心疲憊有些累，看起來狀態不好，二哥既然看直播也該知道，那兩天里我連吃都吃不飽，一瓶水都要分兩天喝。”

“至于氣運……二哥什么時候學會看氣運了？之前我遇到了一個厲害的先生，那位先生說我是天生貴命，我的氣運不可能出現任何問題。”

姜雨姒強壓著心里怒火，朝著姜亦辰露出個溫和的笑容道。

陳永生雖然不如姜愿厲害，可他的本事比一般人強，道行也深，她親眼見過的。

陳永生說她十八歲之前雖家庭經濟不是很好，過得也不好，可十八歲之后她貴命開始浮現，人生會很順利，一切水到渠成，將來會大紅大紫，且會與自己喜歡的人相愛，走入婚姻殿堂。

這些話是她第一次遇見陳永生時，陳永生說的。

事實證明，陳永生說的都是對的。

十八歲之前她跟那個沒錢又窮酸的養母一起過苦日子，幸好她腦子聰明讀書好，才能上重點高中。

要不是那會兒姜家的人找到她，把姜家大小姐的身份還給她，她恐怕要被那老不死的養母拖累死，那高昂的醫藥費，根本就不是她能負擔得起的。

回姜家之后，一切都開始好了起來，她真如陳永生說的那樣，越過越好，最后大紅大紫。

所以她一直堅信，她氣運很好，非常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