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時間又過去了一個禮拜。
在這七天里,黃埔島的風向,悄然變了。
那位光頭校長,不再像剛開學時那樣神秘,開始頻繁地出現在學員們的視野中。
清晨的出操,他必到場,一身戎裝,披著大麾,神情肅穆地檢閱。
午后的訓練,他常駐足,時不時把教官叫過去訓話,指手畫腳,干預具體的訓練安排。
甚至到了晚上,他也閑不住。
不是在禮堂搞精神演講,大談特談服從與領袖。
就是把一些表現優異的學員,單獨叫到辦公室去談心,噓寒問暖,拉攏人心。
所有人都明顯地感覺到——
光頭,在收權。
他在瘋狂地向所有人灌輸一種觀念:黃埔,是他蔣某人的黃埔;學員,是他蔣某人的學生。
那種對于上下級尊卑的強調,愈發明顯。
學員私下里,議論紛紛。
“校長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管得這么寬?”
“感覺......氣氛有點壓抑啊,不像是在學校,倒像是在......舊軍隊的衙門。”
很快,這種壓抑的氣氛,隨著一批新教材的下發,被推向了**!
《步兵戰術革新:三三制》
《實用單兵格斗法》
這兩本油墨未干的教材,發到了每一個學員的手中。
這本是好事。
可當陳更、許向前等人翻開封面,看到扉頁上的署名時——
他們的臉色,瞬間黑了!
——編著:蔣中正、林征
光頭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且字號極大,極粗!
而林征的名字,縮在后面,字號小了一圈!
陳更把書狠狠往桌上一摔:“無恥!!”
“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這三三制,跟他光頭有半毛錢關系嗎?!”
“他怎么好意思把名字署在前面?!還印得這么大?!”
一向老實的許向前,此刻也是眉頭緊鎖:“這是掠奪!這是把林兄的心血,據為己有!”
就連胡中南,看著那個名字,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他雖然傾向藍方,但他是個講義氣的人,更是林征的擁躉。
“這......確實有些過了。”
胡中南嘆氣,“校長此舉,吃相未免太難看了些。”
人群中,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青年,左權。
他默默地看著教材,眼中閃過一絲對權力的厭惡。
然而。
藍方的那些擁躉,如賀中寒之流,卻有著不同的看法。
“校長這是在提攜林征!”
“若沒有校長的名字掛在前面,這兩本教材能這么快推廣全軍嗎?這是校長的恩賜!”
兩派人馬,各執一詞,私下里吵得不可開交。
......
訓練場邊,樹蔭下。
蔣仙云拿著那本教材找到了正在休息的林征。
“林兄。”
“你看到了嗎?”
“他今日能搶你的署名,明日就能搶你的功勞!”
“這就是舊官僚的作風!”
“林兄,醒醒吧!只有紅方,才是真正尊重人才,尊重真理的地方!”
蔣仙云言辭懇切,他是真的不想看著林征這樣的人才,被光頭一步步同化。
面對蔣仙云的再次拉攏,林征依舊是風輕云淡的模樣。
他接過教材,隨意地翻了翻,“仙云兄。”
“名字,只是個代號。”
“只要這戰術能推廣下去,能讓戰士們少流血,誰的名字在前,誰的名字在后......重要嗎?”
“你......”
蔣仙云氣結,“這不是重不重要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
林征看著蔣仙云那張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心中暗嘆。
蔣仙云,是個好同志。
才華橫溢,信仰堅定,為革命有著卓越的貢獻。
可惜......
現在的他,還是太嫩了。
太理想主義,也太沉不住氣。
政治斗爭,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更不是靠意氣用事就能解決的。
“仙云兄。”
“水至清則無魚。”
“有時候,太過計較表面的得失,反而會失去了里子。”
“我們要看的,是這本書發到了哪里,起了什么作用。”
“而不是......封面上的幾個字。”
“你......多慮了。”
說罷,林征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蔣仙云愣在原地,品味著林征的話,眉頭緊鎖,似懂非懂。
可他知道,他說服不了林征!
不過!
他說服不了,不代表別人不行!
“祥宇先生在月底,就從歐洲回到廣州了,到時候,一定將林征帶過去,一定好好談談!”
......
下午。
辦公室。
“報告!”
“進來!”
林征推門而入。
炒股高手凱申正坐在辦公桌后,心情似乎不錯,手里正把玩著那本新印出來的教材。
“介持,來,坐。”
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態度親切得像個慈祥的長輩。
一番東拉西扯,從生活起居問到訓練心得,盡顯關懷之意。
最后,終于切入了正題。
“介持啊。”
“這本教材,我已經讓印刷廠加急印制,很快就會發往東征軍和各教導團。”
“不過嘛......”
“為了讓這本教材更有分量,更容易被下面的將領接受......”
“我擅作主張,把我的名字,加在了你的前面。”
“你.....沒意見吧?”
他笑瞇瞇地看著林征,眼神中卻透著一絲審視。
林征心中冷笑!
書印出來了,也發下去了,這時候,來問有沒有意見?!
當婊子,還要立貞牌坊!
搶了功勞,還要我對你感恩戴德,認可你的民主與權威?!
有夠虛偽的!
林征心中吐槽,臉上卻不曾有半分異常!
“高見高見!”
“這本教材,若是只掛學生的名字,那也就是一本普通的講義,下面的那些老兵油子、軍閥將領,根本不會有人去看!”
“怕是拿去擦屁股都嫌硬!”
“但!”
“掛上了您的名字,那就不一樣了!”
“那就是圣旨!”
“這就像......寺廟里的泥胎塑像。”
“雖是泥做的,可一旦貼上了那一層金身,受了香火......那便是佛!”
“便是萬人敬仰!”
“您的名字,就是那層金!”
“至于里面的泥是誰......又有誰在乎呢?”
凱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這話,他聽懂了!
這是在點他呢!
是在說這書的內容才是本質,他只是個為了讓泥胎成佛的裝飾品!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
他深深地看了林征一眼,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介持啊......”
“你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
“既知那是泥胎,便該明白......若無金身護體,泥胎終究只是爛泥,經不起風雨,更受不起香火。”
“我把名字掛在你前面,不是為了搶你的功勞,更不是貪圖這點虛名。”
“我是為了革命,是為了讓這本教材,能真正推行下去!”
“軍中講究資歷,講究威望。”
“你資歷尚淺,若只掛你的名字,這書發下去就是廢紙一張!”
“只有掛上我的名字,它才是軍令!”
說到這,他站起身,走到林征面前,“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你現在風頭太盛,這未必是好事。我這么做,是在替你擋風遮雨,是在保護你!”
“我是為你好。”
“所以,你莫要有意見,更莫要覺得委屈。”
“一切,都是為了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