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的夜風,夾雜著些許潮濕的水汽,撲打在搖晃的甲板上。
汽笛聲嗚咽,劃破了沉悶的夜空。
林征剛從大元帥府那輛黑色的轎車上下來,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踏上了返回黃埔島的輪渡。
船艙口。
昏黃的燈光下,幾道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來回踱步。
正是陳更、黃偉、蔣仙云三人。
畢竟盧德明這事兒,是他們聯名擔保的,說是推薦人才,實則也是在賭他們在先生心中的地位。
“來了!來了!!”
眼尖的陳更第一個發現了林征。
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過去,臉上堆滿了期待的笑容:
“林兄!!”
“怎么樣?!”
“先生點頭了嗎?那個叫盧德明的小子,是不是高興得找不到北了?”
然而。
當陳更湊近,看清林征臉色的那一瞬間。
他的笑容,僵住了。
林征的臉色全然沒了之前的灑脫自信,反而充滿了深深的疲憊與哀愁!
“咯噔——”
陳更的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身后的黃偉和蔣仙云也圍了上來,看到這一幕,面面相覷,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林兄......”
蔣仙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是不是......”
“是不是拒了?”
“不該呀!!”
陳更有些急了,撓著頭皮:“那小子的本事咱們都考過,那是實打實的人才啊!戰術眼光比黃偉都毒!”
“先生不是最愛才嗎?怎么會拒了呢?”
“難道是因為那個名字?”
“這也太......太兒戲了吧?”
黃偉推了推眼鏡,眉頭緊鎖,理性分析道:
“或許......”
“是因為流程問題?”
“畢竟現在二期已經開學了,特招這種事,確實容易落人口實。”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為盧德明的落選找理由。
可說著說著,陳更突然覺得不對勁。
“不對啊......”
“就算拒了,那也就是個沒過門的學弟,咱們盡力了也就罷了。”
“林兄......”
“你難受什么?!”
“你這臉色......怎么跟丟了魂似的?”
陳更猛地瞪大眼睛,腦洞大開:“難不成......”
“是那小子在外面胡說八道,惹惱了先生?!”
“還是因為咱們聯名保舉,讓先生覺得咱們在搞小團體,連累你也受了掛落?!”
看著這群真心實意關心自己的兄弟。
林征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微微松動了一下。
但他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去解釋,更沒有心情去強顏歡笑。
“沒有。”
林征搖了搖頭,聲音沙啞:
“沒有拒。”
“先生準了,蓋了大元帥印,即日入學。”
“啊?!”
眾人一愣。
準了,那是好事!
那你擺著這副死人臉干什么?
嚇唬誰呢?!
還沒等陳更開口詢問。
林征便擺了擺手,堵住了眾人的嘴:
“行了。”
“事情辦成了就好。”
“我有些累了,想一個人靜靜。”
“若沒啥重要的事情......”
“明天再說吧。”
林征根本沒給眾人反應的機會,直接繞過他們,推開了旁邊船艙的一間休息室大門。
“砰——”
門關上了。
只留下面面相覷的陳更三人,站在甲板的風中凌亂。
“這......”
“這到底是怎么了?”
陳更摸不著頭腦。
蔣仙云望著那扇緊閉的艙門,若有所思:
“怕是......”
“先生跟他說了些什么......”
“一些......即使是勝利也無法沖淡的大事!!”
......
船艙內。
狹小的空間里,隨著船身的起伏而微微晃動。
林征連衣服都沒脫,直接仰面躺在那張硬板床上。
他閉上眼,無數的念頭如同亂麻一般,在他的腦海中瘋狂糾纏。
商團滅了。
這是一場大勝,也是黃埔的第一桶金。
XiaO長借著防備陳的名義,去了永豐艦,把手伸向了海軍。
這意味著......”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學校會出現一個短暫的權力真空期。
而先生雙十節后,確定北上!
想到這里,林征的心臟再次抽痛了一下。
那是歷史的車輪碾壓過心頭的痛楚。
先生這一去,便是永別。
這一點,他無力改變。
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但liaO公遇刺,這件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只要避免,就不會徹底撕破臉。
就還能保持一段時間的平和,為革命積蓄力量!
就可以有更多操作的空間!
可是...該怎么做呢?
林征翻了個身,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
該怎么讓liaO公防備更加嚴密呢?!
若是現在明說,那絕對是不行的,現在八字還沒一撇,直接說了,怕是要落一個挑撥罪!
更何況!
liaO公是真君子,總是將人想的太好,哪怕有了防范,也只怕防范得不夠嚴密!
林征心中煩躁,忽的靈光一閃!
明說不行,那自己組織一次假的刺殺,為其敲響警鐘是否可行呢?!
林征很認真的想了起來!
然后!
他反應過來,在現如今這種緊張的局勢下,靈光一閃是真的會死人的!
現在的羊城,草木皆兵,特務橫行。
以他現在的能力和手段,想要策劃一場天衣無縫的假刺殺根本不現實!
一旦被抓到,不僅救不了liaO公,就連自己都得搭進去!
哪怕liaO公信他的話,不做追究!
可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定然不會放過他,且...會就他XiaO長門生的身份,將事情牽扯到XiaO長身上!
XiaO長狗急跳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動手!
那可真就悔恨莫及!
林征,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沒法子!
這是一盤死棋!
不管怎么走,都繞不開那個血色的結局。
林征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腦海中,又冒出先生在辦公室的囑托——槍桿子不僅分強弱,分多少,更分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