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工減料,草菅人命!”他一拳砸在旁邊的斷木上,指節滲出血絲,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他當即下令組織人手,先夯土筑臨時圍堰,又讓人統計存活的青壯,按日付工錢,雇傭他們參與修堤與清理工作——“一日三餐管飽,另發十文錢,家人可入粥棚領糧。”
消息傳開,原本麻木的百姓眼中漸漸有了光。有個斷了腿的老漢拄著拐杖,讓兒子扶著來領活;有個剛失去丈夫的婦人,背著襁褓中的嬰兒,主動要來粥棚幫忙燒火。領到第一份工錢時,一個漢子攥著那幾枚沉甸甸的銅錢,突然對著沈紫影與魏逸晨的方向重重叩首,眼淚混著臉上的泥水流下來:“多謝大人!多謝大人給我們活路啊!”周圍的百姓紛紛效仿,哭聲與感激聲交織在一起,成了這片死寂中最動人的聲響。
可就在救災有條不紊推進時,一個陰毒的影子始終盤旋在百景縣上空——縣令王坤。
此人原是靠著行賄才坐穩縣令之位,洪水剛來時,他第一時間不是組織救災,而是帶著家眷躲進了縣城唯一的磚瓦房,將縣衙糧倉的鑰匙牢牢攥在手里。那糧倉里囤著朝廷早年撥付的賑災糧與今年的夏糧,足夠支撐全縣百姓三個月,他卻對外宣稱“糧倉被淹,顆粒無存”,暗地里將糧食高價賣給黑市商人,一車車糧食從后門運出,換來的銀子堆滿了他的密室。
更令人發指的是,百景縣的堤壩正是他任內主持修繕的。為了中飽私囊,他克扣工料,將原定的糯米漿拌土換成了普通黃泥,將粗壯的松木樁換成了朽木,甚至連負責監工的小吏都被他買通。潰堤那日,他早收到了水情預警,卻故意壓下不報,眼睜睜看著洪水沖垮堤壩,淹沒半個縣城。
當魏逸晨派人請他來商議放糧事宜時,王坤竟揣著一小袋發霉的糙米趕來,哭喪著臉:“丞相大人,沈大人,不是下官不肯放糧,實在是倉中僅存這些了,您看……”
沈紫影看著那袋糙米,又想起救護棚里餓到啃樹皮的孩子,氣得渾身發抖:“王縣令,我親眼瞧見你后院有馬車運糧出去,你敢說糧倉空了?!”
王坤臉色一白,隨即梗著脖子喊道:“沈大人血口噴人!那是下官自家存糧,給家眷留的救命糧!”
魏逸晨冷冷盯著他,眼神像淬了冰:“王縣令,三日之內,若糧倉不開,休怪本相不客氣。”
王坤表面應承,心里卻恨得咬牙。他知道魏逸晨與沈紫影查得緊,一旦堤壩的事敗露,自己必死無疑。當晚,他便派了十余名死士,摸向兩人的臨時住處。
彼時沈紫影剛核對完當日的糧食用度,正準備歇下,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極輕的衣袂聲。她心中警鈴大作,剛要呼喊,數道黑影已破窗而入,寒光閃閃的短刀直刺面門!
“小心!”隔壁的魏逸晨聽到動靜,踹門而入,長劍出鞘,擋開了刺向沈紫影的刀。
刀劍交擊聲刺破夜空,死士們悍不畏死,招式狠辣。沈紫影雖學過些拳腳,卻哪里是這些亡命之徒的對手?她側身避開一刀,卻沒防住另一名死士從斜刺里撲來,短刀直扎她胸口!
“紫影!”魏逸晨目眥欲裂,一劍逼退身前的人,飛身撲過去,卻還是慢了一步——刀鋒已劃破她的衣襟,深深扎進胸口,鮮血瞬間染紅了月白的中衣。
魏逸晨殺紅了眼,長劍翻飛如電,劍光所及之處,死士慘叫著倒下。
沈紫影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意識漸漸模糊。
不過片刻,院子里便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他扔掉劍,跪倒在沈紫影身邊,顫抖著手按住她流血的傷口,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紫影!別害怕!我馬上找人救你 !你會沒事的!”
沈紫影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想笑,嘴角卻溢出鮮血:“魏……魏逸晨……我好疼……疼……”
他抱起沈紫影,指尖觸到她胸口溫熱的血,抖得不成樣子:“醫官!快叫醫官!”
護衛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此刻聽到吩咐,瘋了似的往救護棚跑。不多時,幾個醫官背著藥箱跌跌撞撞地趕來,看到沈紫影胸口的傷口,臉色全都變了。
“快!抬到床上去!”為首的老醫官急聲道。
魏逸晨小心翼翼地將沈紫影放在臨時搭起的木板床上,看著她胸口不斷涌出的血,眼睛紅得像要滴血。老醫官剪開她的衣襟,露出那道猙獰的傷口——刀刃扎得極深,皮肉外翻,血還在汩汩地流,連呼吸都帶著血沫。
“怎么樣?”魏逸晨抓住老醫官的手腕,聲音發顫。
老醫官滿頭大汗,一邊拿出金瘡藥和繃帶,一邊沉聲道:“傷口太深,離心口太近,失血過多……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今晚了。”
他說著,這是沈大人領口散落的長發和脖頸細膩的肌膚,又看了看魏逸晨焦急的模樣,下意識道,“丞相大人沈大人是女的……”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沈大人明明是位“公子”。可魏逸晨卻像是沒聽見只死死盯著沈紫影的臉,啞聲道:“用盡最好的藥,一定要救活她!”
老醫官不敢多言,連忙動手清創縫合。針線穿過皮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魏逸晨聽得心頭發緊,卻半步都不肯離開,就守在床邊,看著沈紫影蒼白的臉,看著她蹙緊的眉頭,看著她時不時因疼痛而顫抖的睫毛。
后半夜,沈紫影突然發起高燒,渾身燙得像火炭,嘴里胡亂喊著“疼”“娘”,偶爾還會模糊地喊出“魏逸晨”。魏逸晨就坐在床邊,用冷帕子一遍遍敷她的額頭,握著她滾燙的手,低聲在她耳邊安撫:“我在,我在這兒……不疼了,睡一會兒就好了……”
他守了整整一夜,眼都沒合過。天快亮時,老醫官來換藥,摸了摸沈紫影的額頭,長舒一口氣:“燒退了!燒退了!丞相大人,夫人……沈大人總算挺過來了!”
魏逸晨猛地抬頭,看向沈紫影的臉——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毫無血色,呼吸也平穩了些,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他懸了一夜的心終于落了點,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動作輕柔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
“水……”沈紫影忽然虛弱地哼了一聲。
魏逸晨連忙倒了杯溫水,用小勺一點點喂到她嘴邊。她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喝了幾口,又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