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抵達黑河邊時,天又陰沉了下來。
先前那場雨,像是沒下夠,憋著一股勁,又卷土重來了。
豆大的雨點砸在河面上,濺起一圈圈漣漪,很快又被更多的雨點吞沒。
眾人剛一踏近此地。
一股陰冷粘稠的妖氣,盤踞于上游方向。
“......”
李清遠臉上的溫和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這......這是......”
石崇岳也是沒了尋常的不正經,他愕然地看著前方,“這妖氣...怎會如此雄厚?此地的妖物,定然不是尋常之輩!”
這話等于是廢話。
莫說是武者感知敏銳。
哪怕是尋常人在此,也會覺得莫名的心悸。
姜月初平靜地坐在馬背上,一手牽著韁繩,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腰間的刀柄上。
無人注意到,握著韁繩的手,正隱隱地顫抖著。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體內翻涌的渴望。
便是當初面對那頭老白猿的尸首,也未曾有過這般失控的感覺!
不僅不是尋常之輩......
起碼是頭成丹大妖!
甚至,在老白猿之上......
李清遠一夾馬腹,驅使著座下已經抖得不行的赤瞳駒,向前走去。
“走,去上游看看。”
石崇岳一愣,“真要去?”
李清遠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這等妖氣,豈能放任不管,探探情況,若是成丹大妖,再回去通報都司。”
“......”
“走吧。”
姜月初聲音沙啞,催動赤瞳駒,與李清遠并肩而行。
趙一輕咳著,也跟了上來。
只剩下石崇岳一人,在原地罵罵咧咧地糾結了半晌,最終還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
越是往上游走,那股妖氣便愈發(fā)濃郁。
四人誰也沒有說話。
只有馬蹄踏在泥濘里的聲音。
終于。
那座破敗的龍王廟,出現(xiàn)在視野盡頭。
廟還是那座廟。
可盤踞在廟宇上空的妖氣,卻已然化作肉眼可見的黑云,翻滾不休。
四人翻身下馬,將赤瞳駒遠遠地拴在林子里,各自拔出兵刃,一步步向著廟門靠近。
廟門虛掩著。
李清遠走在最前,深吸一口氣,正要推門。
就在即將推門的瞬間,盤踞于天空的妖氣,竟是毫無征兆地消失。
“......”
四人皆是一愣。
“什么情況?”
“妖呢?”
話音未落。
虛掩的廟門,緩緩向內打開。
一個俏生生的女童,出現(xiàn)在門口。
她身上穿著破爛的麻布衣,赤著一雙小腳,臉上還帶著幾分未干的淚痕,正哆哆嗦嗦地看著門外的四人。
“官......官爺......”
三人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
這女童身上,干干凈凈,沒有半分妖氣殘留。
不是她。
李清遠收起兵刃,上前一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
“小姑娘,別怕,我們是鎮(zhèn)魔司之人......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怯生生地抬起頭,當她的目光落在李清遠身后的姜月初身上時。
整個人猛地一僵,下意識地向后縮了半步。
“是......是你!”
眾人下意識地瞥了眼姜月初,卻見她面無表情,并未開口。
可結合先前在路上姜月初所言,三人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猜測。
此女,怕不就是姜月初路上提起過的阿水?
李清遠對一旁的趙一使了個眼色,一邊繼續(xù)溫和地安撫道:“小姑娘,別怕,我們沒有惡意,你能不能告訴我們,方才這廟里,可還有其他人?”
趙一會意,借著李清遠與女童搭話的功夫,身形一晃,側身閃入了廟內。
“我叫阿水......”
女童抽了抽鼻子,眼眶又紅了,“龍王爺......龍王爺已經被你們殺了,你們?yōu)槭裁催€要來這里......”
“......”
這番話,讓眾人不知如何接。
便在這時。
石崇岳上前一步,喝道:“小丫頭片子,少他娘的跟老子裝神弄鬼!此地剛才妖氣沖天,如今卻消失不見,這廟里又只有你一人,依我看,你哪怕不是妖物,也定然與那妖物有所勾結!”
說罷,他便作勢要拔刀,惡狠狠地朝女童逼近過去。
“給我死來!”
鏘——
橫刀出鞘。
在陰沉的天光下,劃過一道弧線。
直直朝著女童的面門斬去!
“啊——”女童發(fā)出一聲尖叫,嚇得閉上了眼睛。
李清遠瞳孔一縮。
身為同僚,他自然知道石崇岳什么意思。
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亦是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嗡。
刀鋒,堪堪停在了女童的鼻尖前。
“......”
預想中的妖物現(xiàn)身,并未出現(xiàn)。
女童只是渾身發(fā)抖,緊緊閉著眼,連哭都不敢哭了。
石崇岳臉上的橫肉抽了抽,有些尷尬。
這都沒反應?
難不成......真是個普通的鄉(xiāng)野丫頭?
就在此時,趙一的身影,從廟里走了出來。
他對著眾人,輕輕搖了搖頭。
“里面沒什么問題。”
石崇岳罵罵咧咧地收了刀,卻是不信邪,大步流星地便闖進了廟里。
“老子就不信了,連個鬼影都找不著!”
李清遠與趙一交換了一個眼神,也跟著走了進去。
姜月初的目光,在門口那蜷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的女童身上停留了片刻,這才邁步而入。
很快。
廟內,里里外外被幾人翻了個底朝天。
確實沒什么異常。
“他娘的......真見了鬼了不成?”
石崇岳一腳踢開一個破爛的瓦罐,罵了一聲。
幾人走出廟門。
李清遠看著依舊蹲在門檻處,抱著膝蓋低聲抽泣的阿水,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石崇岳湊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
“老李,我還是覺得這丫頭有古怪。”
“妖氣如此彌漫,她憑什么不死?難不成妖魔也尊老愛幼?”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要我說,干脆一刀劈了得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不可。”
李清遠搖了搖頭。
石崇岳不忿道:“怎么不可?難不成我說得沒有道理?”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我等鎮(zhèn)魔司之人,行事需有法度,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如何能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童下手?”
他天性如此,自詡行的是人間正道。
濫殺無辜這種事,做不出來。
趙一輕咳了幾聲,慢悠悠地開了口:“此事,確實太過古怪。”
“先前妖氣沖天,我等剛一靠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廟里又只剩下這么一個女童......”
“若說這女童與那妖物沒有半點干系,我是不信的。”
李清遠沉默不語。
他又何嘗不信?
可信,是一回事。
動手,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幾人僵持不下之際。
一直沉默不語的姜月初,忽然走到了那女童身前,緩緩蹲下。
她的動作,讓其余三人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