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西城墻下。
李貴領著一隊人,沿著城墻根,漫無目的地走著,臉上滿是陰沉。
“我呸!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也敢在老子面前指手畫腳?”
身后幾個親信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接話。
李貴心中那股邪火,卻是越燒越旺。
他父親乃是隴右軍中參將,自幼將他安插進鎮魔司,又費盡心力送來這先鋒營,為的是什么?
還不是為了讓他在這場大戰中,掙一份潑天的功勞,好為日后的前程鋪路!
可如今倒好,被一個女人壓在頭上不說,竟還讓他帶人在這城里干等著。
等著?
能等來什么功勞?
更別提,屆時大軍一至,先鋒營為大軍開路,沿途斬殺的那些妖魔,功勞怕不是全都要算在那娘們一個人的頭上!
他們這些人,拼死拼活,最后就落得個搖旗吶喊的份。
憑什么?!
便在此刻,一個賊眉鼠眼的漢子湊了上來,壓低了聲音。
“李隊,咱們何至于在這兒干等著?”
李貴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等還能怎的?那是校尉,官大一級壓死人,軍令如山,你想抗命不成?”
“李隊,您誤會了。”
那漢子嘿嘿一笑,“姜校尉只是讓我等巡防西城,嚴防妖魔潛入,可她沒說,若是真在城里發現了妖魔蹤跡,咱們不能追啊?”
李貴眉頭一皺,示意他繼續說。
“您想啊,咱們大可以找個由頭,就說在城中發現了潛伏的妖物,一路追擊,那妖物狡猾,逃出了城去。”
“咱們為防妖物走脫,泄露了關內虛實,這才迫不得已追出城外,事急從權嘛!”
“到時候,就算那姜校尉問起來,咱們也有說辭,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妖魔在眼皮子底下溜走,還罰咱們吧?”
李貴瞇起了眼睛,心中已是意動。
這法子,聽著確實可行。
可......
“軍令終究是軍令,擅自出關,若是被抓了把柄......”
另一個親信也湊了上來,“若是真有所獲,那功勞便是咱們自己的!若是沒什么發現,咱們再悄悄回來,誰又知道?”
“是啊李隊!咱們出去轉一圈,就算沒碰上妖魔,總好過在此坐以待斃!”
幾人一言我一語,李貴心中那桿天平,終于徹底傾斜。
他娘的,干了!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抹狠厲。
“點上十個機靈點的弟兄,就說西城墻根下發現妖物留下的痕跡,咱們去追查一番!”
“是!”
漢子臉上露出喜色,轉身便去點人。
李貴望著關外的戈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姜月初?
等老子在關外抓了妖魔,立下大功,看到時候,你又能奈我何?
...
玉門關外,妖氣沖天。
一座不知何時拔地而起的妖府,盤踞在戈壁之上。
府內,群妖亂舞。
有狼頭人身的妖物,正將一個不知從哪擄來的人族女子撕成兩半,分而食之。
有長著八條手臂的蜘蛛精,正用蛛網將幾個哀嚎的商隊伙計吊在半空,當做存糧。
血腥與惡臭,混雜著妖物們放肆的狂笑,在妖府中回蕩。
主座之上,一個身披白色長毛,身形枯瘦的老猿,只是靜靜地坐著,手中捧著一卷破舊的書冊,對周遭的血腥與嘈雜,恍若未聞。
就在此時,一個頭生雙角,面容丑陋的牛妖,小心翼翼地湊了上來,壓低了聲音。
“真君,咱們在這兒,動靜鬧得太大了。”
“不出三日,那鎮魔司的大軍,定然會到。”
“您看......咱們是不是......先回妖庭,再做打算?”
老猿沒有抬頭,只是翻過一頁書,聲音沙啞。
“吾兒尚未歸來,如何回去?”
牛妖的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
在場的一眾妖物,皆是面色古怪,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那牛妖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硬著頭皮,再次開口勸道:“真君,不過是一頭小小虎妖,僥幸開了靈智,您又何必如此掛念?”
“咱們在此地立府,聲勢浩大,早已傳遍了整個隴右道,若是那虎妖還活著,聽聞您的名號,定然會主動前來投奔。”
“可如今......這么多天過去,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話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虎妖,怕是早就死了。
牛妖見老猿不語,只當他是在猶豫,膽子也大了幾分。
“真君,您何必如此執著?似這等山野精怪,雖說開了靈智的不多,可若是您有心,咱們再去尋一頭便是,何必為了一個不知死活的畜生,在此與那大唐朝廷死磕?”
“您乃是妖庭貴胄,身份尊貴,若是因此出了什么差池......”
話音未落。
一只干枯的手掌,毫無征兆地,按在了它的天靈蓋上。
牛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它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
咔嚓——
那顆碩大的牛頭,便如西瓜一般,被硬生生捏得粉碎!
老猿隨手將那無頭的尸身丟開,伸出猩紅的舌頭,將手掌上沾染的腦漿與血肉,細細舔舐干凈。
滿殿妖魔,噤若寒蟬。
良久。
老猿將那卷書冊緩緩合上,抬起頭,渾濁的眸子,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頭妖物。
“你們有過這種感覺么?”
“當年我于南山瀑布下讀書,初見它時,不過一頭尋常走獸。”
“我看著它,一點點長大,一點點開智,教它識字,教它讀書,教它刀法。”
“你們知道,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看著他青出于藍,是什么感覺?”
“我與他,未有師徒之名,可我早已將他視若己出。”
老猿的聲音很平靜,似乎陷入了回憶。
滿殿妖魔,盡皆茫然。
妖物之間,弱肉強食,除了血脈相近的族群,何曾有過這般情感?
“我此次奉妖庭之命,重返故地,本該了卻一樁舊事,便回轉西域。”
“可若是連自己的孩兒都尋不回來,便是回到妖庭,位列高位,又有何意趣?”
白猿站起身,走下主座。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門口,望著玉門關的方向,妖氣沖天而起。
“吾兒不歸,吾如何能歸?”
“便是將這隴右翻過來,我也要找到他。”
“若是死了,我便在此,踏平玉門,血洗隴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