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搜腸刮肚,想著該用什么理由脫身時。
衣袖忽然被人猛地拽了一下。
“師兄——!”
一直乖巧站在他身后的紀疏雨,此刻卻是眼睛發(fā)亮。
“咱們一路趕得急,我的腿都快磨破了......”
游無疆遲疑道:“這......師妹,公事要緊......”
就在他為難之際。
姜月初亦是開口:“魏將軍說得在理。”
她雖然性子清冷,不喜俗務(wù)。
但做人做事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且不說上次回京,自己坑了這老實人一把。
光是這次。
人家千里迢迢跑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又帶來了皇兄的口諭。
若是連頓飯都不管就讓人家滾蛋。
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這......”
游無疆皺起眉頭。
若是強行走了,不僅師妹要鬧,還得罪了這位大唐長公主。
更是顯得他游某人小家子氣,不懂人情世故。
“罷了。”
游無疆長嘆一聲。
他反手拍了拍師妹的手背,示意她松開。
隨后拱手一禮,語氣無奈。
“既是盛情難卻,那便......”
“叨擾了。”
...
入夜。
都司后院的花廳之內(nèi),已是燈火通明。
雖說是略備薄酒。
但魏合這老江湖,哪能真拿些粗茶淡飯來糊弄京城來的貴客?
早已命伙房宰了兩只肥羊,又去城中福運樓。
叫了一桌上好的席面。
炙羊肉滋滋冒油,撒著孜然胡椒,香氣撲鼻。
幾壇陳年的美酒,泥封一拍,酒香四溢。
姜月初換下了一身玄黑公服,著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更顯清冷出塵。
她端坐主位。
游無疆與紀疏雨分坐左側(cè)。
魏合則是十分識趣地坐在了末席。
只是看著右側(cè)那個空蕩蕩的位置。
姜月初微微挑眉。
“魏將軍,還有一位?”
魏合一拍腦門,連忙起身告罪。
“瞧我這記性!”
“徐長風還在處理公事,我這就讓人去請!”
“徐長風?”
游無疆端著酒盞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可是......左驍衛(wèi)大將軍徐敬業(yè)家的那位公子?”
魏合有些驚訝:“游大人也認得?”
游無疆放下酒盞,神色有些復雜。
“京城也就那么大,徐家乃是將門世家,徐長風之名,我亦是有所耳聞。”
“聽說他當年也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只是后來不知為何,自請調(diào)離京城,來了這苦寒之地。”
正說著。
門簾挑起。
一陣寒風卷入廳內(nèi)。
來人身著玄黑常服,身姿挺拔,面容雖俊美,卻總是繃著。
徐長風大步入內(nèi),目光掃過廳中眾人,最后落在姜月初身上。
抱拳行禮。
“卑職來遲,請大人恕罪。”
姜月初擺了擺手。
“無妨,入座吧。”
徐長風也不扭捏,謝過之后,便在那右側(cè)空位上坐下。
目光與對面的游無疆撞在一處。
兩人皆是京中人氏,徐長風自然也聽說過游無疆的名號。
此刻在這千里之外的涼州相見。
徐長風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游無疆俊臉一繃,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又遲遲不敢開口。
一個是個冷面煞星,平日里惜字如金。
一個是個社恐木頭,半天崩不出個屁來。
若是任由這兩人大眼瞪小眼,這頓飯怕是要吃得比上墳還沉重。
好在。
還有個魏合。
見氣氛有些凝滯,連忙起身斟酒。
“來來來!”
“今日難得諸位齊聚一堂,也是咱們的緣分!”
“這一杯,我先干為敬!”
說罷。
一仰脖,將杯中烈酒飲盡。
席間的氣氛總算是活絡(luò)了些。
紀疏雨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此時也不顧什么淑女形象,正抓著一只羊腿啃得滿嘴流油。
一邊吃,還一邊含糊不清地夸贊。
“唔......好次!”
“師兄你嘗嘗,這羊肉比京城里的香多了!”
游無疆看著自家?guī)熋媚歉别I死鬼投胎的模樣,眼角微抽。
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四周。
卻見姜月初正慢條斯理地夾著菜,似乎對此并不在意。
而那徐長風,也是自顧自地飲酒,目不斜視。
游無疆這才松了口氣,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原本拘謹?shù)臍夥眨搽S著酒氣的升騰而漸漸消散。
姜月初放下筷子,目光掃過在座的四人。
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上揚。
魏合正喝得興起,見狀不由一愣。
“大人因何發(fā)笑?”
姜月初搖了搖頭。
“沒什么,只是覺得有些有趣......”
“咱們這一桌子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像全是京城里出來的,如今卻都聚在隴右道......”
眾人面面相覷,仔細一琢磨。
還真是這么回事。
一個是當朝長公主,一個是將門世子。
游無疆乃是金袍巡察使,更是大唐年輕一輩第二人物。
至于紀疏雨...能是游無疆的師妹,自然出身不低......
再加上魏公的兒子,魏合。
若是放在京城。
這幾位聚在一起,那便是頂級的權(quán)貴圈子。
可如今。
齊齊聚在這邊陲之地。
游無疆愣了半晌。
忽然舉起酒杯,竟是極其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
“姜大人所言極是。”
“人生何處不相逢。”
徐長風亦是舉杯。
紀疏雨咽下嘴里的肉,也慌忙舉起手里的酒。
“干。”
杯盞相撞。
幾顆來自京城的心。
在此時此地。
竟是有了幾分莫名的契合。
窗外風沙,依舊。
屋內(nèi)。
卻是酒暖,人安。
...
妖庭與隴右邊境處。
狂風卷沙,冷月如鉤。
兩道流光,一金一白,正如流星趕月,撕裂了漫天云海,直奔東方而去。
金光在前,勢如破竹,雙翼鼓蕩間,便有那風雷滾滾之聲,震得下方群山萬壑都在瑟瑟發(fā)抖。
白光在后,雖顯費力,卻也勉強跟得上那金光的遁速。
前方那金光之中,傳來一聲嗤笑。
“你這把老骨頭,不好好在西域等著,非要跟上來作甚?”
后方。
蛟魔化作人形,蒼老的面皮微微抽搐。
“小圣王說笑了。”
“小圣王神威蓋世,乃是我西域妖庭萬年難遇的天驕,那人族雖有些手段,但在您面前,也不過是土雞瓦狗,插標賣首罷了。”
“只是......”
蛟魔話鋒一轉(zhuǎn),神色變得凝重了幾分。
“這隴右地界明面上,還有一位半步燃燈的老道,在那荒山野觀之中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