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魔總司。
比起幾日前剛回京時的喧囂。
今日的總司顯得頗為肅穆。
姜月初一路暢通無阻。
剛到正堂門口,便見前些日子見過的劉偏將正抱著一摞卷宗往外走。
見到姜月初,劉偏將腳步一頓,連忙側身行禮。
“姜大人。”
姜月初微微頷首。
“趙副總指揮可在?”
“在的,大人正在堂內批閱公文。”
劉偏將壓低了聲音,神色有些古怪,“不過......大人今日心情似乎不錯,方才下官進去時,還聽見他在哼曲兒。”
心情不錯?
如今局勢緊迫,江南那邊妖圣將出。
這位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哼曲兒?
姜月初挑了挑眉,邁步跨過門檻。
正堂內。
趙中流靠在太師椅上,手里捧著一盞熱茶,正瞇著眼。
聽到腳步聲,老人依舊瞇著眼睛。
“來了?”
姜月初抱拳一禮。
“見過趙大人。”
趙中流這才睜開眼,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
隨即,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十紋?”
姜月初并未隱瞞,點了點頭。
趙中流坐直了身子,嘖嘖稱奇,“我記得前兩日回到司里,才八紋左右吧?這才幾日功夫?”
畢竟是觀山境,能一眼看出她的修為,也不奇怪。
“僥幸。”
“好個僥幸。”
趙中流笑了笑,放下茶盞。
“丫頭,今日喚你過來,乃是有一件好事。”
“當初你在隴右之時,魏合那小子可與你提過?”
姜月初一怔。
魏合提過的事?
她試探著開口。
“隴右都司......指揮使?”
趙中流點了點頭。
“不錯。”
“當初總司提議讓你暫代指揮使一職,其實,司里頭反對的聲音可不小。”
“畢竟那時候,你才是個剛入司的新人,雖有點天賦,但無論是資歷還是實力,都難以服眾。”
說到這,趙中流笑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
“十七歲的銀袍巡察。”
“太湖之上,一刀斬殺種蓮妖王。”
“如今更是點墨十紋圓滿,離那種蓮之境,也不過是臨門一腳。”
“既然你有斬殺種蓮的實力,那這暫代二字......”
“也是時候去掉了。”
姜月初眉頭微蹙。
她看著趙中流,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大人。”
“我如今已是銀袍巡察,若是做了隴右指揮使,那我這銀袍......”
還要不要了?
在她的認知里。
巡察使是中央特派員,位高權重,自由度高。
而地方指揮使,那是封疆大吏,守土有責。
這兩者,分屬兩個體系。
哪有人既當欽差大臣,又當地方知府的?
這不是亂套了嗎?
看著少女臉上的疑惑。
趙中流搖了搖頭,“誰告訴你,這兩者不可兼得?”
說著,他緩緩抬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衣襟之上。
實則刻意地將那外罩的黑袍又往旁邊撥了撥。
那是一抹耀眼至極的金色。
姜月初瞳孔猛地一縮。
金袍?!
趙中流看著她震驚的模樣,淡淡道:
“實不相瞞。”
“老夫在坐這副總指揮使的位置之前......”
“亦是總司的金袍巡察。”
“......”
姜月初嘴角微微抽搐。
不知為何。
這一刻,她只覺得眼前這個位高權重的老頭,一股子陳年老裝逼犯的味道。
“咳。”
似是察覺到少女眼神中的那一抹古怪,趙中流干咳一聲,慢條斯理地將黑袍攏好。
“怎么?嚇到了?”
姜月初搖了搖頭。
“嚇到倒不至于,只是,沒想到罷了。”
趙中流嘖了一聲,自覺無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覺得,巡察使乃是總司特派,游走四方,監察天下,而指揮使乃是一方封疆大吏,守土有責,需得坐鎮一方。”
“這兩者,一動一靜,權責沖突,如何能集于一身?”
姜月初點頭。
“正是。”
“若是做了指揮使,便要被困在隴右那一畝三分地上,處理那些繁雜瑣事。”
“那我這銀袍巡察的身份,豈不是成了擺設?”
相比于一道都司指揮使,姜月初更喜歡如今的身份。
畢竟,這種哪有妖魔,就往哪鉆的風格,實在是太合她胃口了。
讓她老老實實守著隴右......
實在是忒沒意思。
趙中流嗤笑一聲:“誰告訴你,當了指揮使,就得像個老黃牛一樣,被拴在磨盤上轉圈?”
姜月初眉頭微皺。
“愿聞其詳。”
趙中流身子前傾,開口解釋道:“巡察使,是銜。”
“指揮使,是職。”
“這兩者,從來都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
“可是......”
姜月初還是有些轉不過彎來,“即便如此,若我去了隴右,難道不需要日日坐堂?”
“若是哪里出了妖魔,我又恰好不在......”
“你當下面的人都是死的?”
趙中流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指揮使,指揮使,要的是你指揮,是讓你鎮場子!”
“尋常的小妖小魔,自然有下面的人去處理,若是事事都要你這個指揮使親力親為,那朝廷養這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
“你需要做的,只有兩件事。”
趙中流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只要你在,或者說,只要你的名頭在,隴右的妖魔就不敢太過放肆,下面的世家宗門就不敢陽奉陰違。”
“第二,若是出了連下面人都處理不了的硬茬子,或者是像太湖妖王那種級別的禍患,才需要你出手。”
說到這,趙中流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至于平日里......”
“你是想在都司衙門里喝茶,亦或是回京城述職......”
“只要隴右不亂,只要大局在握。”
“誰管你?”
姜月初聽明白了。
只要把隴右那片地界管好了,自己并不用一直待在那片地界......
既享受了一道指揮使的資源供奉,又保留了巡察使的自由之身。
簡直是賺麻了。
“而且......隴右那地界,你也去過,是個什么光景,心里應該有數,說句不好聽的,大多地界,皆是鳥不拉屎,除非是特殊,一般大妖,誰愿意往隴右地界去?”
姜月初眉頭微蹙。
這話當初在隴右之時,李清遠與自己說過。
相比于隴右,大多數大妖,更喜歡盤踞在中原地帶。
但......
“大人。”
姜月初沉聲道:“尋常大妖或許看不上,可那里畢竟毗鄰妖庭。”
“若是妖庭大舉來犯......”
“妖庭?”聞言,趙中流笑了起來,“那便更無需你操心了,隴右還有那位在,只要他還活著一日,哪怕是觀山大妖,亦不敢越過雷池半步。”
姜月初瞳孔微縮。
隴右還有這號人物?
她怎么沒聽魏合提起過?
草。
這廝還有多少事瞞著自己?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若是再推辭,那就是矯情了。
“既然大人這般抬愛。”
姜月初抱拳,神色肅然。
“那卑職,便卻之不恭了。”
趙中流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手從袖中拋出一物。
咻——
姜月初抬手接住。
是一方巴掌大小的印信。
通體玄鐵鑄造,上方盤踞著一頭金猊,散發著森寒的煞氣。
底部刻著八個大字。
隴右都司,鎮魔指揮。
“盡快回隴右一趟,總司會派人傳信于隴右都司......至于其他東西,臨走前,再來找老夫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