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姜月初坐定,陸景春拱手道:“姜巡察稍坐,本官需去看看那位老兄弟的傷勢,去去就來。”
說罷,他又側頭看向一旁的隨侍校尉,眼神凌厲:“好生伺候著,莫要怠慢了貴客。”
校尉心中一凜,連忙點頭稱是。
隨著陸景春腳步匆匆離去,正堂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窗外秋雨淅瀝,堂內茶香裊裊。
幾道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銀袍少女身上。
“咳。”
一聲輕咳打破了沉寂。
張道玄目光在姜月初身上轉了一圈:“貧道龍虎山張道玄,見過姜巡察。”
姜月初側過頭,看了那年輕道人一眼,微微頷首:“久仰。”
“......”
張道玄眼中閃過一絲尷尬,不過很快便消散,“貧道二十七歲踏入點墨圓滿,自問這天賦,放眼大唐也算得上是翹楚。”
“可今日見了姜巡察......年紀輕輕,便已經是銀袍巡察......”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話音未落。
一股真氣,自那素白道袍之下彌漫而出。
堂內眾人皆是陸景春麾下偏將,自然感應到了這股波動,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見。
小天師心高氣傲,如今被一個丫頭壓了一頭,心里不服氣也是正常。
姜月初神色未變,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體內,四紋墨丹僅僅是微微一顫。
下一秒。
張道玄差點站起身來。
僅僅是一瞬間。
但他感覺到了。
確是點墨無疑!
而且,其氣息之恐怖,絕非普通靈印!
張道玄收斂了氣息,再看姜月初時,眼中的輕視早已蕩然無存。
“姜巡察好本事,是貧道孟浪了。”
恰逢此時。
陸景春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身上的官袍沾了些許藥味。
“陸指揮使...丹陽大將如何?”有偏將問。
陸景春坐回主位,灌了一大口涼茶,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那毒已入骨髓,想要徹底拔除,非一日之功。”
“而且......”
他頓了頓,轉過身看向姜月初。
“聽王郎將說,姜大人在丹陽,斬了兩頭點墨大妖?”
姜月初點了點頭。
“順手宰了。”
順手......
陸景春嘴角微微抽搐。
看來這位銀袍巡察使的含金量,比自己預想的還要高。
“姜大人既然來了,有些話,本官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如今江東之患,看似遍地開花,實則根源只在一處。”
說到正事,姜月初的面色也是一肅。
“是何?”
“太湖。”
說到這,陸景春眼中閃過一絲恨意,“盤踞其中的,乃是一頭異種鼉龍,自號翻江妖王,一身皮甲刀槍不入,力大無窮,更是修成了種蓮境。”
“前些日子,本官與張天師聯手,在那太湖邊上設伏,好不容易重創了那畜生。”
“可誰知那廝狡猾至極,拼著硬挨了張天師一記雷法,直接潛入太湖水底,做了縮頭烏龜。”
“它不僅自個兒躲著不出來,還發號施令,驅使江東各郡潛伏的大妖,瘋狂沖擊各處城池。”
“意圖很明顯。”
陸景春深吸一口氣,“它是要用這滿城百姓的性命,拖到它傷勢痊愈的那一天。”
姜月初眉頭微蹙。
原來如此。
是怕鎮守其他郡的大將一同參與圍剿么......
如今鬧到這般地步,自然也無人手前去共伐太湖。
一名黑袍郎將苦笑道:“太湖水深千尺,暗流涌動,我等人族武者,未修避水之法,入水之后閉氣尚且艱難,更遑論與那等水生大妖搏殺。”
“便是張天師......”
眾人看向張道玄。
張道玄也是無奈攤手:“貧道的雷法雖然剛猛,可入了水,容易敵我不分......”
陸景春看著姜月初,眼中帶著幾分希冀。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這位來自總司的銀袍,既然能以十七歲之齡身居高位,或許......
“敢問姜巡察......如今修為幾何?”
此言一出。
堂內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一眾偏將校尉,瞬間安靜下來。
就連那一臉淡然的小天師張道玄,也是豎起了耳朵。
雖然早已感知到對方是點墨境,可點墨亦分三六九等。
初境與圓滿,那是兩個概念。
若是這位姜巡察已至圓滿,憑借總司的底蘊與手段,或許真能強行與那種蓮妖王碰上一碰。
“點墨中境。”
雖然早有預料,可親耳聽到這個答案,心中難免還是有些失望。
陸景春苦笑一聲。
十七歲的點墨中境,放在哪里都是驚世駭俗的天驕,是未來的種蓮,甚至是燃燈。
可對于眼下的江東而言。
不夠。
貿然卷入太湖之戰,怕是連自保都難。
堂下眾人也是面面相覷,眼中神色復雜。
有驚嘆于少女天賦的,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的嘆息。
可惜了。
若是再給她十年,不,五年。
或許這江東之困,真能迎刃而解。
陸景春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好情緒。
“姜巡察天賦異稟,這般年紀便至中境,實乃我大唐之幸,鎮魔司之幸。”
“既如此......”
“江東一十九郡,如今除了蘇州府與少數幾處大城,其余各縣,皆已是妖魔肆虐,民不聊生。”
“姜巡察既受總司之命南下,又身負斬妖除魔之責。”
“本官斗膽,想請姜巡察領一支精銳,巡視各郡,清剿那些作亂的點墨大妖,以解各郡燃眉之急。”
這算是給足了臺階,也是最穩妥的安排。
既然打不了大的,那就去清小的。
以姜月初斬殺丹陽二君的戰力,去對付那些散落在各地的點墨妖物,那是綽綽有余。
姜月初聞言,眉梢微挑。
不去打那個大的?
也好。
她如今雖然手段繁多,同境幾乎無敵,但面對種蓮境,確實心里沒底。
“陸大人言重了。”
...
直到銀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堂中。
陸景春臉上的強撐出的鎮定,瞬間垮了下來。
他跌坐在椅子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大人......”
一名偏將上前,欲言又止。
“算了。”
陸景春擺了擺手,聲音沙啞,“人家這般年紀,前途無量,若是本官硬逼著她去太湖送死,別說總司那邊沒法交代,就是這良心......也過不去。”
堂內一片死寂。
窗外的雨聲似乎更大了些,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聽得人心煩意亂。
“可是......”有人忽然開口道:“咱們能等,這江東的百姓能等嗎?如今每日都有百姓死于妖魔口腹,若是再拖下去......”
陸景春聲音低沉,像是在說服屬下,更像是在說服自己:“再等等吧......總司既然抽調了京中半數巡察使南下,定然還有其他銀袍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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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三更
實在燃盡了...休息一天.....
抱歉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