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凄迷。
一襲銀袍在泥濘中有些扎眼。
總司的人。
還是位銀袍巡察使!
朝廷沒忘了江東!
“卑職江東都司郎將,王水鄉(xiāng)?!?/p>
獨眼漢子顧不得滿身泥水,單膝跪地,抱拳嘶吼。
“參見姜大人!”
身后數(shù)十名漢子齊齊跪倒。
“參見大人!”
破廟內(nèi)的哭聲止住了。
衣衫襤褸的百姓,雖不知這巡察使是何官職,可見平日里威風(fēng)凜凜的軍爺們都跪了,一個個也都慌忙跪伏在地,只敢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這位神仙般的人物。
姜月初神色平淡,微微頷首。
“免禮。”
她沒心思跟這群人寒暄。
目光落在那具龐大的無頭妖尸上,眼中紅芒微閃。
但此處人多眼雜,不好當(dāng)眾施展《血食功》。
念及此。
她單手抓住粗壯的妖尾,另一只手拎著妖首。
“既無事,那我便先走了。”
眼看少女漸行漸遠(yuǎn),白色的妖馬乖乖跟在身后,王水鄉(xiāng)猛地抬頭。
“大人且慢!”
“求大人救我丹陽百姓!”
姜月初身形一頓,轉(zhuǎn)過身來。
“如今丹陽大將被大妖重創(chuàng),身中劇毒,生死不知?!?/p>
“城中群龍無首,妖魔環(huán)伺?!?/p>
“若是那頭畜生再來,這滿城數(shù)十萬百姓,怕是要淪為血食!”
“這丹陽城......”
漢子重重磕頭。
“守不住了!”
聽得這聲嘶吼,身后那數(shù)十名漢子才如夢初醒。
哪還有半點遲疑。
噗通連聲。
泥漿飛濺。
“求大人救救丹陽!”
聲浪蓋過了雨聲。
在這絕望的關(guān)頭,這位從天而降的銀袍女子,便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要死死抓住。
姜月初眉頭微蹙。
她素來不喜這般場面。
更何況。
她本就正愁找不到妖物,現(xiàn)在忽然得知兩頭的大妖的消息,如何會袖手旁觀。
念及此。
姜月初清冷的臉上,難得多了幾分溫和。
“都起來吧?!?/p>
她晃了晃手中沉重的妖尸,淡淡道:“你們帶著百姓先回城安頓。”
“我處理一下這畜生的尸首,隨后便到,屆時,你再細(xì)細(xì)與我說說城中局勢。”
王水鄉(xiāng)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
看著那道傲立雨中的身影,心中雖是一百個想即刻請這位神仙入城坐鎮(zhèn)。
可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高人行事,自有高人的道理。
“是!”
“卑職在城門口,恭候大人大駕!”
言罷。
他也不磨嘰,起身喝令手下,護(hù)著那一廟老小,頂著風(fēng)雨,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丹陽城方向撤去。
直到那一行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雨幕盡頭。
姜月初這才收回目光。
拎著妖尸,尋了一處背風(fēng)的土坡。
隨手將那幾千斤重的肉身往地上一扔。
纖白的手掌,按在那尚有余溫的胸膛之上。
《血食功》。
轟——
無數(shù)紅霧散發(fā)開來,包裹著妖魔尸首。
原本飽滿緊實的妖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體內(nèi)金丹瘋狂旋轉(zhuǎn)。
竟是在妖魔血肉精華的淬煉下,又生出了一道墨紋。
如今姜月初也不是以前的練武小白,關(guān)于點墨境的一些修行事宜,自然早就了然于胸。
點墨之境,每三紋算一境。
直到九紋后境之后,再生一紋,便為點墨圓滿。
“呼......”
姜月初長舒一口氣,臉上泛起一抹紅潤。
相較以前,同境的妖魔血肉,似乎對于修行速度,提升已經(jīng)開始逐漸變小。
“也不知道那頭豬妖能不能悟出什么東西,讓提煉的效率再增加一些......”
隨手震碎手中的殘骸,待到其化為飛煙。
她這才翻身上馬,輕撫云駁鬃毛。
目光望向遠(yuǎn)處風(fēng)雨中飄搖的孤城。
“走?!?/p>
“去吃大戶。”
...
王水鄉(xiāng)帶著眾人,將一廟老小安頓好后,便領(lǐng)著兩名校尉,匆匆趕回北門。
三人皆是渾身泥水,衣物殘破,腰間橫刀更是崩開了好幾個口子。
丹陽乃江東重鎮(zhèn),富庶繁華,即便城外妖魔環(huán)伺,這城里的日子,還得照過。
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上,積水映著兩側(cè)酒樓高掛的紅燈籠。
幾個身著錦衣玉袍的世家公子,手里撐著描金油紙傘,擁著幾位身姿曼妙的姑娘,嘻嘻哈哈地踩水而過。
“方才聽見城外好大一聲響動,也不知又是哪路妖魔在作祟。”
其中一位公子哥搖著折扇,即使在這陰冷的雨天,也要做出幾分風(fēng)流姿態(tài)。
旁邊一位郎君嗤笑一聲,滿臉不在乎。
“管它作甚?昨兒個我聽家里老祖說了,若是那些畜生真敢破城,咱們便舉家遷往蘇州府。”
“正是正是,這丹陽待膩了,換個地界也是好的,聽說蘇州的姑娘更是一絕,到時定要一同去看看。”
幾人相視一眼,發(fā)出陣陣令人作嘔的浪笑。
至于這滿城數(shù)十萬百姓的死活?
與他們何干。
世家大族,根深蒂固。
城破了,不過是換個宅子。
人死絕了,再招一批佃戶便是。
只要老祖還在,世家依舊是世家。
王水鄉(xiāng)聽著身后的動靜,沉默不語。
身旁一名校尉咬著牙,低聲道:“頭兒,這群......”
“走吧?!?/p>
王水鄉(xiāng)深吸一口氣,茫然地抬頭,盯著城外的雨幕出神。
這就是如今的世道......
他們拼了命去守。
護(hù)住的,卻是這么一群東西。
可那又能如何?
身后還有幾十萬手無寸鐵的丹陽百姓......
丹陽城北,城門洞開。
秋雨未歇,順著青黑色的磚墻淌下,洗去城頭經(jīng)年累月的積灰。
清脆的馬蹄聲,穿透雨幕,自遠(yuǎn)而近。
王水鄉(xiāng)身軀一震,原本有些佝僂的脊背瞬間挺直。
“來了!”
只見灰蒙蒙的天地間,一道白影破開風(fēng)雨。
云駁神駿,踏水無痕。
馬背之上,銀袍少女神色清冷,大氅隨風(fēng)輕揚。
王水鄉(xiāng)見那白馬銀袍到了近前,幾步跨出,伸手就要去牽那馬韁。
云駁打了個響鼻,有些嫌棄地避開那雙滿是污泥的大手。
王水鄉(xiāng)也不尷尬,順勢抱拳,腰桿彎下去,“大人。”
姜月初素來不愛擺架子,當(dāng)下直接跳下馬,順手給了云駁一個腦瓜崩。
“走吧,先去你們大將那看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