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長安城。
時值九月,一場秋雨剛歇。
坊市的門樓剛一敲響晨鼓,京城街頭逐漸活躍。
“賣甑糕?!剛出爐的甑糕?——!”
“桂花釀,陳年的桂花釀!”
在這滿街的嘈雜聲中,姜月初牽著赤瞳駒,走在街上。
一身玄色勁裝,袖口領口繡著暗紅色的云紋,腰間橫挎一柄修長橫刀。
她沒戴斗笠,任由發梢上殘留的雨珠滑落,滴在肩膀金線繡成的金猊神獸上。
少女皮膚冷白,五官精致,可神情冷漠,看著有些不近人情。
這般年紀,這般模樣。
卻穿著一身讓人聞風喪膽的鎮魔司官皮,著實惹眼。
路旁的行人紛紛側目,就連那平日里最愛嚼舌根的婦人,此刻也不敢出聲。
“哇...娘,看那個姐姐長得好俏!”
婦人連忙捂住孩子的嘴。
“噓~別亂指,那是鎮魔司的大人,小心抓你去做花肥!”
姜月初神色漠然,并未理會周遭的議論。
她微微仰頭,目光越過層層疊疊的飛檐斗拱,望向這座雄城的深處。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雖是雨后初晴,但這天子腳下的繁華,卻非隴右可比。
前世見慣了現代都市的高樓大廈,這異世界的繁華雖別有一番滋味,但也僅此而已,倒不至于讓她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般咋咋呼呼。
只是......
她皺起眉頭,細細感受著體內。
早在前身記憶中,便時常聽起長安乃龍氣匯聚之地,萬法辟易。
如今身臨其境,才知傳言非虛。
就以她現在來說,一身實力,僅僅只能發揮了七八成,這還是看在她是人族的份上。
若是妖族來此地......怕是能發揮出一成,都算不易。
“那豈不是可以把妖族騙進來殺?”
唔......
好像妖族也不是傻子。
姜月初搖了搖頭,揮散腦中雜緒。
皇城位于長安北部正中,郭城從東、南、西三面環抱。
鎮魔總司,便地處于皇城東邊,據魏合所言,只要去了那里,第一眼便能瞧見。
說起魏合,姜月初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似乎是真怕她在長安惹出什么亂子。
臨行前,特意千叮嚀萬囑咐。
長安不比涼州。
往大街上扔塊石頭,砸到十個人,其中有三個是皇親國戚,四個是當朝大員,剩下三個還是那幾位的家奴。
當然,此話雖然夸張,可也道明了一個事實。
鎮魔司直屬御前,擁有先斬后奏之權,但若是真像在涼州那般,一言不合便拔刀殺人,只怕到時候連總司那邊都難以收場。
姜月初倒是沒那么多想法。
只要別惹到她,她還是很和善的。
除了這些絮絮叨叨的廢話,魏合還告知了魏府在長安的地址。
若是在總司安頓好了,得了空閑,便去魏府看看。
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難處,或是銀錢短缺了,亦可去找她。
猶記得當初分別時,對方的話語。
只怕魏清也想不到,僅僅過去一個多月,自己便來長安了吧?
如今既然來了......
姜月初腳步微頓,搖了搖頭。
敘舊這種事,什么時候都能做。
眼下,還是正事要緊。
...
越往東行,街面上的行人便越發稀少。
終于。
來到了皇城東側邊上,一座建筑映入眼簾。
姜月初牽著馬,立在長街盡頭,微微瞇眼。
好家伙!
怪不得說第一眼便能瞧見......
只見那皇城東側,聳立著一座龐然大物。
并非尋常的朱紅宮墻,而是以墨玉黑崗巖堆砌而成,色澤沉郁。
檐角飛翹,似蒼鷹撲食,又若利劍指天。
大門高達數丈,兩扇厚重的玄鐵門板上,鑄著兩顆猙獰獸首,雙目赤紅,口銜銅環,隱約透著令人心悸的煞氣。
目光下移,落在門前。
十二名身著黑甲的衛士,分列兩旁,并非佩刀尋常鎮魔衛的橫刀,而是手持長戟。
姜月初只是一眼,眼皮便是一跳。
竟皆是鳴骨境。
在隴右都司,鳴骨境,莫說隊正,哪怕是校尉一職,也是綽綽有余。
沒想到在這長安總司,這等好手,竟只能淪為看大門的?
姜月初心中感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牽著赤瞳駒,緩步上前。
“止步。”
還未靠近臺階,兩柄長戟便交叉而下,攔住了去路。
一名看似領頭的黑甲衛士跨前一步,上下打量著少女。
金線繡獸......這是起碼六品郎將方能穿戴的規制。
再看那繡獸,正是隴右都司的金猊。
領頭衛士低下頭,客氣道:“不知大人,來總司有何公干?”
心中卻暗自嘀咕,這般年輕,又是郎將......隴右都司這么好混?
往日里也不乏有世家子弟,仗著家里的蔭蔽,去各個道州的都司里掛個閑職,混個兩三年資歷,再調回京城總司鍍金。
這種事,大家心照不宣。
回去自己要不要也向老爹去說說情?
去隴右混個幾年......說不定回來都能混個偏將當當。
他腦子胡思亂想著,卻聽見少女的聲音傳來:“在下入京,是為求武廟靈印。”
姜月初頓了頓,又道:“敢問,崔偏將可在?”
聞言,領頭衛士心中一抖。
“武......武廟?”
“有問題?”
“沒......沒問題!”
臥槽!
入武廟,求靈印,起碼是成丹后境的境界。
這少女,竟已是成丹境的高手?!
十七八歲的成丹圓滿?
這他娘的是打娘胎里就開始練功了不成?!
當下,他猛地回過神來,原本心中的一點輕視也煙消云散。
“崔將軍正在堂內議事,卑職這就去通報,只是今日事忙,怕是要多等片刻。”
說著,他側身讓開一條道,“大人不如先進偏廳稍作歇息,喝口熱茶?”
“不必了。”
姜月初擺了擺手,并未挪動步子。
若是記憶沒錯,那武廟并不在這總司衙門之內。
這時候進去,到時候還得再折騰出來。
多麻煩......
“快去吧,我就在這等。”
衛士不敢耽擱,轉身一溜煙走了進去。
長街寂寥。
姜月初伸手撫了撫赤瞳駒的鬃毛。
沒過多久。
門內忽然傳來一陣腳步。
姜月初抬眼望去,幾道身影大步跨過了門檻。
一個個面色凝重,腳下生風,似乎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為首一人,是個兩鬢斑白的老者,身披玄色大氅,臉上滿是肅殺之意。
“見過副指......”
守門的人正要行禮。
“滾滾滾......”
老者大袖一揮,腳下步子未停。
守門的幾個,只能苦笑著退到一旁,連個屁都不敢放。
門外的臺階下,早已有人牽來了幾匹赤瞳駒。
顯然,排場不小。
姜月初牽著馬,往邊上挪了幾步。
倒不是心中發怯......繼續站在門口堵著,有沒事找事的嫌疑......
為首的老者上了馬,一抖韁繩,正欲揚鞭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年輕人,一只腳剛踩進馬鐙,目光隨意地往旁邊掃了一眼,有些遲疑。
“姜...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