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時清踏進櫻落院的屋內(nèi),字句清晰道:“這是太后賞賜給我的院子,你們莫非要搶了去?”
崔惜窈死死盯著她:“姐姐胡說什么,這院子本來就是我的,姐姐難道不覺得自己搶占了別人的東西,羞愧難當嗎?”
沈玉茹趕忙上前一步,將崔惜窈攔在身后。
她語氣柔和,嘴角掛著笑意:“時清,你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聽她的。”
“但這院子確實是我給惜窈準備的,你是做姐姐的,讓一讓妹妹又何妨?太后娘娘是賜給了你一間院落作為恩典,可咱們自家人總得互相體諒才是,你說呢?”
崔文正背著手,在屋內(nèi)轉了幾步,好似真的在為崔時清做打算一樣。
“時清,你將這院子空出來給惜窈住,為父讓人把西邊的院落收拾出來給你,可好?那里雖然偏僻,但勝在清靜,為父覺得你應該會喜歡的。”
崔時清靜靜聽完,抬起眼看向崔文正:“父親的意思,是讓女兒違抗太后懿旨嗎?”
崔文正皺起眉頭:“什么違抗不違抗的?不過是一處院子,咱們自家調(diào)整便是,哪里算得上是違抗懿旨?”
崔時清氣極反笑,她點了點頭,語氣里帶著譏諷:“父親說得對,太后娘娘確實不會過問臣子家的內(nèi)宅小事,您這么做也不算違抗太后懿旨。”
崔文正臉色稍緩。
但崔時清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臉色更難看了:“但是女兒明日進宮謝恩時,可以順口提一句。”
“說父親體恤妹妹,覺得女兒不配住太后親賜的院子。太后若問起緣由,女兒便照實說,這院子讓給妹妹住了。”
“你!”崔文正臉色驟變,急道,“時清!這種話怎能亂說!”
“女兒沒有亂說啊。”
崔時清看向沈玉茹,表情無辜:“母親方才不是讓女兒讓一讓妹妹么?女兒照做,為何不能告訴太后?”
沈玉茹深吸一口氣,才將那股火氣壓下去。
崔惜窈卻忍不住,指著崔時清鼻子罵:“崔時清,你居然敢威脅我們?你別忘了,現(xiàn)在這個家里誰才是嫡女!”
崔時清臉色微變,交疊在身前的手用力地攥緊。
母親早逝,父親另娶,這一直是扎在崔時清心中的一根刺。
“妹妹何出此言,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難道日后太后問起,我還要欺君不成?”
崔時清說得愈發(fā)嚴重,崔文正壓著怒氣斥責:“太后何等身份,怎會日日聽你一個小丫頭說話?”
“父親可以試試,看看女兒有沒有這個本事,把話遞到太后跟前。”
崔時清幫他回憶:“畢竟,今日可是太后身邊的掌事姑姑親自來下的旨意。”
崔文正心頭那股氣忽然泄了,他想起今日太后身邊掌事宮女親自來時的場景。
他不敢賭。
沈玉茹抓住了崔文正的細微表情,拉住還想說話的崔惜窈,擠出一個笑:“時清說得對,既是太后所賜,自然該你住,是母親考慮不周了。”
她又給崔文正臺階下:“老爺,此事就按照時清說的辦吧,讓她住進這院子,我和惜窈委屈些也不打緊。”
崔文正狠狠甩了一下袖子,瞪了一眼崔時清:“時清,為父待你不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罷,崔文正便怒氣沖沖地離去了。
沈玉茹也拉著崔惜窈走了。
三人走后,崔時清來不及傷感,吩咐下人,將櫻落院里里外外全部打掃一遍。
她又帶著一批下人回到原先的小屋內(nèi),讓人將舊物都搬到櫻落院內(nèi)。
崔時清站在院中,看著下人們將原先的東西一箱箱搬過來。
“這些雜事,讓下人去做就可以了,何必親自看著?”溫明舟問她。
“你也看到沈玉茹對我是什么態(tài)度了,這些事情,我不親自看著,不放心。”
溫明舟沉默了,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子,沒說話。
忽然,崔時清走到一口敞開的箱子前,彎腰從箱底抽出一件貼身衣物。
那是一件藕荷色的貼身小衣。
她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隨手扔進旁邊一個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空箱子里。
那箱子敞著口,放在院子中央,路過的下人都能看見。
梳月愣了一下,問她:“小姐,那是您的貼身衣物,怎么扔那兒了?奴婢去收起來吧。”
“不必。”崔時清攔住她。
她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附近幾個正在打掃的丫鬟聽見:“我如今是什么身份地位,這些舊衣服,我不穿了,扔了吧。”
崔時清并不是喜好鋪張奢侈的性格。
梳月雖然不解,但沒再多問。
一個正在擦拭廊柱的丫鬟動作慢了下來,眼睛往那口箱子瞟了好幾眼。
那丫鬟叫春杏,之前做錯了事,被沈玉茹調(diào)成了粗使丫鬟。
春杏擦完了廊柱,提著水桶往院角走,經(jīng)過那口箱子時,她腳步頓了頓。
崔時清此時剛好背對著她。
春杏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飛快彎腰,從箱子里抓起那件衣物,塞進了自己袖子里。
然后若無其事地提著水桶走了。
崔時清轉身,只看見春杏離去的背影。
她唇角勾了勾,仿佛沒看見似的,繼續(xù)指揮下人干活兒。
春杏沒有回下人房。
她揣著那兩件衣物,繞過后花園,從角門進了沈玉茹住的院子,抬手扣門。
“誰?”
“夫人,奴婢春杏,有要事稟報。”
門開了,春杏進屋,見沈玉茹坐在榻上,她跪下行禮:“夫人。”
“什么事?”沈玉茹眼皮都沒抬。
春杏從袖中取出那件貼身小衣,雙手捧上:“奴婢今日在大小姐以前的屋子里打掃,看見大小姐扔了這件貼身衣物。”
聽見此話,沈玉茹猛地起身,盯著那件衣物,眼神閃爍。
藕荷色的肚兜,料子普通,邊緣粗糙,看樣子已經(jīng)穿了許久。
崔時清如今得了太后賞識,想必自會置辦一批新的衣裳撐體面,這些舊衣她當然會扔掉。
半晌后,沈玉茹低低笑出了聲:“崔時清啊崔時清,你自己把把柄送上門,就別怪母親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