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躺在宿舍床上,手指貼著枕頭下的保溫杯。門外那聲金屬刮擦門縫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她沒動,呼吸平穩,但耳朵一直聽著走廊的動靜。
直到腳步徹底消失。
她坐起來,打開床頭燈。光線落在杯底刻字“Z&S 98.7.15”上。這個日期和叉子上的S&L 98.7.15只差一天。而李國華的信紙上寫著“孩子還活著”。她盯著那行字,指尖輕輕敲了三下杯壁——這是她和母親之間的動作,每次做決定前都會這樣。
第二天早上七點四十分,她站在趙姐辦公室門口。
她說餐廳油煙讓她喘不上氣,申請調去主樓東翼做清潔。趙姐抬頭看了她一眼,沒多問,直接在排班表上改了名字。九點到十一點,主樓東翼A區,沈父辦公室歸她負責。
林夏推著清潔車穿過長廊。拐角處停下,等保安巡查過去。她從工具箱底層取出一張備用門禁卡,編號7,是趙姐給她的萬能鑰匙之一。
九點零七分,她刷卡進了沈父辦公室。
房間空著,窗簾半拉,桌上文件整齊。她把車停在門口,假裝整理抹布。目光掃過那張寬大的皮椅——黑色真皮靠背,扶手邊緣有些磨損。
她走過去,右手拎起抹布,左手順勢扶住椅背。指尖壓緊皮革,開始默數。
一。
二。
三。
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當年調包是母親主導的,我反對過……但那個孩子現在該二十了……”
聲音很輕,像自言自語,帶著一絲疲憊。
她收回手,心跳沒亂。把抹布塞進桶里,推車退出房間。關門時看了一眼時間:九點十一分。全程不到四分鐘。
當晚她坐在桌前,反復回想那句話。沈老太太主導調包,沈父曾反對。但他知道有個孩子活下來了,而且已經二十歲。
她翻開筆記本,寫下三個關鍵點:
一、調包非沈父主謀;
二、他知情且關注孩子下落;
三、年齡指向她自己。
可如果他是共謀,為什么要留痕跡?如果他想掩蓋,為什么會在椅子上留下心聲?
除非,他并不完全站在他們那邊。
第二天上午九點,她再次進入辦公室。這次是來清理文件碎屑。沈父不在,晨會還沒結束。
她走到辦公桌前,目光落在筆架上。一支鋼筆插在里面,位置偏右。她記得昨天這支筆是橫放的。
她用鑷子撥開筆架邊緣,輕輕一撬。
咔噠一聲,底部彈出一個小夾層。
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紙條,打印格式老舊,是通話記錄單。日期:1998年7月16日。主叫方:沈宅總機。被叫方:8107。
她拿出手機查了下城東診所登記號,末四位正是8107。
她戴上手套,將指尖貼上紙條邊緣,默數三秒。
“必須找到那個孩子,否則我們全都完了!”
聲音冷硬,語氣急促,不像是沈父。更像是另一個人下達的命令。
她迅速用微型相機拍下整張記錄,存入加密存儲卡。然后恢復原狀,關好夾層。
離開前,她最后看了眼皮椅。陽光照在靠背上,皮革微微反光。
晚上八點零三分,手機震動。
一條無署名短信。
“孩子就在沈宅。”
后面附一張圖片,是沈宅平面圖,西廂某個房間被紅圈標注。
她放大圖片,核對結構。那個房間現在是儲物室,但圖紙顯示原始用途為nursery——嬰兒房。位置靠近母親當年工作的洗衣區,離主樓不遠。
她打印出圖紙,鋪在床上。
手指順著走廊線劃過去,停在紅圈上。
西廂嬰兒房。
她想起昨夜門縫的刮擦聲,也想起叉子上那段爭執:“你說過不會傷害她的!”“那個女人必須消失,否則我們全都完了!”
兩句話都提到了“她”。不是“孩子”,也不是“小姐”。
是誰?
她拿起保溫杯,翻過來。Z&S 98.7.15刻痕清晰可見。她用指甲輕輕蹭了一下。
突然想到一件事。
母親叫周蕓,Z是她名字首字母。那S呢?
S也出現在S&L 98.7.15里。
如果是兩個人的名字縮寫,那S就是共同關聯人。
她翻出之前拍下的叉子照片,放大柄底刻痕。
S&L,墨跡深淺一致,是一次性刻上去的。不像后來補刻。
說明這把叉子是某人特意定制的禮物,送給了母親。
她重新看那張爭執心聲的時間節點——發生在九八年七月十五日前后,正是母親出事前一天。
有人在那天和母親激烈爭吵。
而沈父在第二天打了電話給李國華。
時間完全對得上。
她把圖紙折好,放進抽屜。臺燈還亮著,照在床頭的保溫杯上。
杯子靜靜立著,像一件普通容器。
但她知道,它裝過太多東西——證據、記憶、母親留下的唯一信物。
她躺下,閉眼。
明天第一件事,是申請去西廂做除塵。
那是她從未踏足過的區域。
清潔車輪子有點響,她記得趙姐說過,西廂地板松,推車要慢。
她準備帶一把新抹布,白色棉質,容易吸水。
還有鑷子、相機、手套。
這些都夠用了。
她把手放在枕邊,指尖碰到了杯底。
又敲了三下。
這一次,節奏比以往快了一點。
窗外傳來樹葉摩擦的聲音。
風大了。
她翻身面向墻,沒再看手機。
地圖緩存里的城東街還在加載中,進度條停在百分之八十七。
她沒關頁面。
屏幕光映在墻上,一閃一閃。
她睡著前最后想到的是——
嬰兒房的門,是不是還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