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日沒要蛋……”晏驚棠提醒。
“預付明日的。”容灝說著,又頓了頓,“招牌如果做好了,告訴我一聲。”
說完,他轉身走了。
晏驚棠握著那五文錢,愣了好一會兒。這位容公子,是在鼓勵她么?
她心里暖烘烘的,忽然就有了干勁。
是啊,既然要做,就得往長遠里打算。總不能一輩子推著小車在街邊擺攤。
接下來的幾日,晏驚棠一邊照常出攤,一邊琢磨招牌的事。
她找了西街的木匠劉師傅,比劃著說了自己的想法。
要一塊三尺長一尺寬的木板,漆成朱紅色,上頭刻“晏氏食攤”四個大字,旁邊再刻個小圖案。
“圖案要什么?”劉師傅問。
晏驚棠想了想:“就刻個碗,碗里冒出熱氣,簡單些就好。”
劉師傅應下了,說五日后來取。
定好了招牌,晏驚棠又跑了趟紙鋪,訂了一批油紙。
普通的油紙都是黃褐色,她特意選了厚一點的,請掌柜的在每張紙上印個紅色的“晏”字。
雖然多花了些錢,但掌柜的說,印一次版能用好久,長遠看挺劃算。
至于食盒,她暫時還沒敢訂。
那東西造價高,得等生意穩定一些再說。
不過她已經想好了樣式,要分格的,能同時裝涼皮和配料,還能放兩個茶葉蛋。
這些事忙忙碌碌,轉眼就到了取招牌的日子。
劉師傅手藝果然好。
朱紅的底子,黑漆的字,“晏氏食攤”四個字端正醒目。
旁邊那只碗刻得憨態可掬,冒出的熱氣彎彎曲曲,頗有幾分靈動。
晏驚棠付了錢,歡歡喜喜把招牌扛回來。
第二日出攤時,她把新招牌往推車前頭一掛,鮮亮的紅色老遠就能看見。
“喲,晏姑娘換招牌啦?”老客們紛紛圍過來看。
“真精神!這紅色喜慶!”
“這碗刻得有意思,一看就是賣吃的。”
晏驚棠笑著應和,心里美滋滋的。她又拿出新印的油紙,給客人包茶葉蛋時特意把“晏”字露在外面。
“這紙也好,厚實,不滲油。”有客人注意到了。
“是,新訂的。”晏驚棠說,“以后啊,但凡是晏氏賣出去的東西,都用這紙包。大家如果吃得好,下回認準這個‘晏’字就行。”
這話說得巧妙,客人們都笑起來:“成,就認你這‘晏’字!”
那日收攤回家,晏驚棠特意繞到西市,買了半斤豬肉和一把嫩韭菜。晚上和母親包餃子時,她把換招牌的事說了。
晏氏聽完,眼里滿是欣慰:“我兒想得周到。這做生意啊,就得有個長遠打算。”
她捏著餃子,忽然想起什么,“對了,你爹在世時說過,咱們晏家祖上也是開過飯鋪的。后來世道不好,才敗了。你這晏氏兩個字,也算接上了祖輩的營生。”
晏驚棠怔了怔。這事兒,原主的記憶里沒有,許是父親沒來得及說。
她看著手里圓滾滾的餃子,忽然覺得肩上有種沉甸甸的東西。
不只是養家糊口,還有一種說不清的傳承。
夜里,她躺在床上,腦子里盤算著下一步。招牌有了,油紙有了,接下來得把涼皮和茶葉蛋的方子再細化細化,寫下來。
萬一以后請人幫忙,也好有個準繩。
還有容灝那句話:“若想長久,當如何?”
她翻了個身,望著窗紙上的月光。
是啊,不能只顧眼前。得想想冬天賣什么,春天添什么,怎么把“晏氏”這個名字做得更響亮。
想著想著,她迷迷糊糊睡著了。
夢里,她的小攤變成了一間亮堂的鋪子,門口掛著朱紅色的招牌,客人進進出出。
母親坐在柜臺后頭笑著收錢,而她系著圍裙,在后廚忙活著。
爐火正旺,鍋里熱氣騰騰。
是個好夢。
……
秋日晌午的東街口,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晏驚棠的攤子前排著七八個人,有熟客也有生面孔。
病好了的青黛在旁邊幫著收錢和遞碗,她手腳麻利,眼神也尖,誰給少了錢誰想渾水摸魚,她一眼就能瞧出來。
“姑娘,兩份涼皮,都要辣!”一個穿著短打的漢子擠到前頭,嗓門挺大。
“好,稍等。”晏驚棠應著,手上利索地切皮調汁。
青黛接過銅錢,一枚枚數清楚了,才放進錢匣里。
正忙著,一股濃烈的酒氣忽然飄過來。
晏驚棠抬頭,看見個醉醺醺的男人搖搖晃晃地靠近攤子。
這人四十來歲模樣,衣衫不整,臉色通紅,手里還拎著個空酒壺。
他瞇著眼睛在攤子前站住了,盯著晏驚棠看了半晌,忽然嘿嘿笑起來。
“小娘子長得真水靈。”他舌頭打結,邊說邊往前湊,“這、這賣的是什么?給爺嘗嘗……”
排隊的客人都皺起眉頭,有人往旁邊躲了躲。
晏驚棠心里一緊:“客官,買吃食還請排隊。”
“排什么隊!”醉漢一揮手,差點打到旁邊的人,“爺就要現在吃!你給爺端過來……”他說著,伸手要去抓晏驚棠的手腕。
晏驚棠往后一退,剛要開口,青黛已經擋在了她面前。
“請客官自重。”青黛握緊拳頭瞪著他。
醉漢愣了一下,隨即惱了:“你算什么東西!滾開!”說著又要往前沖。
青黛沒動。
醉漢伸手去推她肩膀,可手還沒碰到,青黛已經側身躲避,同時右手閃電般扣住他手腕,往下一壓。
“哎喲!”醉漢慘叫一聲,酒醒了大半。
青黛松開手,還是擋在晏驚棠身前,眼神死死盯著他:“再往前一步,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說這話時,臉上沒什么表情,可那雙眼睛里透出的狠勁兒,任誰看了都得心里發毛。
那是真敢拼命的架勢。
管你是什么人,敢動她家姑娘,她就敢跟你見血。
醉漢捂著手腕,酒徹底醒了。
他看看青黛,又看看周圍指指點點的路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后啐了一口:“晦氣!”轉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人群里響起幾聲噓聲。
晏驚棠這才松了口氣,伸手拉了拉青黛的袖子:“沒事了。”
青黛轉過身,她上下打量晏驚棠,聲音里帶著關切:“姑娘沒嚇著吧?”
“沒有。”晏驚棠搖搖頭,心里卻暖烘烘的。
“青黛,”她輕聲說,“謝謝你。”
青黛抿了抿嘴,沒說話,只低頭繼續收拾攤子。
可晏驚棠看見,這姑娘耳朵尖悄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