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溫修文醒了過來。

他本來像是墜入了深不可測的海底，沉在深深的海水之中，四周都安靜得可怕，沒有一點聲音。

后來，是江辭晚嘀嘀咕咕的說話聲——像一根細細的線，輕輕勾住了他。

她的語調(diào)帶著刻意裝出來的輕快。

可對于了解她的人來說，很快就能知道她現(xiàn)在很委屈，一點也不開心。

溫修文努力集中精神，想知道她在說什么。

他不想看見她難過。

她的那些話如同散落的珠子，逐漸在他混沌的腦海中串聯(lián)起來。

訂婚、別的男人、親吻、不管他了……雖然依舊聽不太真切，但他敏銳地捕捉到一些關(guān)鍵詞。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心底涌起一陣慌亂。

他在虛無的深海中拼命撲騰，想要抓住那縷聲音，抓住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身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

終于，他從水里浮了上來，重見天日。

溫修文艱難地睜開雙眼，視線從模糊慢慢變得清晰。

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fā)疼，喉嚨里也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呻吟。

愣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在病房里。

記憶隨之涌來——顛簸的車輛、江東承驚恐的面容、子彈沒入身體的劇痛……

“晚晚……”他沙啞地喊道。

喉嚨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每說一個字都疼得厲害。

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突兀。

耳邊只有監(jiān)護儀的嘀嗒聲回應(yīng)著他。

“不可以……”他繼續(xù)艱難地說著。

不可以和別人訂婚……

此時，他的心里只想著這一件事——再沒有別的事情比她還重要。

溫修文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四肢像灌了鉛一樣沉，根本使不上一點力氣。

走廊傳來護士巡房的腳步聲。

透過玻璃可以看見值班護士的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正低頭核對記錄板上的內(nèi)容。

他努力伸手，想去按床頭的呼叫鈴。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值班護士端著藥盤走進來。

她看見溫修文醒著，驚訝地捂住嘴，說：“溫先生，您醒了？我這就去通知主治醫(yī)生！”

很快，幾個醫(yī)生便帶著器械匆匆趕來。

經(jīng)過一番細致的檢查，他的身體目前恢復(fù)得還算不錯。

護士給他換好藥，又叮囑他好好休息。

今天再觀察一晚上，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第二天就能轉(zhuǎn)到普通病房。

“江……”他啞著嗓子開口。

護士立刻會意地接過話頭：“您是想問江小姐吧？她經(jīng)常過來看您，對您很關(guān)心，昨天還來了呢。放心，我們剛才已經(jīng)通知江家了，您安心休息。”

護士轉(zhuǎn)身整理輸液架。

“她……她要訂婚了？”話一出口，溫修文就看見護士的背影頓住。

對方轉(zhuǎn)身時眼神里帶著疑惑，像在看一個說胡話的病人，“什么訂婚？沒有聽說過，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嗎？”

聽到護士的話，溫修文這才放心，看來是自己昏迷的時候做了不清醒的夢。

頭部的眩暈感依舊存在，一陣一陣疼。

溫修文聽見自己說了一句：“那就好”，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

溫修文再次醒來時，晨光正從窗戶的縫隙里漏進來。

他看了眼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換了一個病房。

此時也不知道時間，他只能一直盯著門口看。

病房門被推開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江辭晚穿著件米白色的外套，頭發(fā)有些濕，似乎是沾了清晨的霧氣。

兩人四目相對。

昨天晚上溫修文醒來的消息就已經(jīng)傳回了江家。

江辭晚本來想著立馬去醫(yī)院看看，但醫(yī)生說，人已經(jīng)睡下了，她便沒有過去。

今天早上起來，她就匆匆趕來了醫(yī)院。

一進門便看見溫修文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似乎是早就已經(jīng)在等著她。

溫修文看著她的臉，總感覺她瘦了不少，他喊了一聲：“晚晚。”

江辭晚過來抱住他，淚水沒忍住落了下來，砸在他病號服上，“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

這些天，她真的害怕他再也醒不過來。

溫修文可憐，她也一樣可憐——她的身邊只有爸爸和他，他們兩個人她都不可以失去。

溫修文聽見她帶著鼻音的哽咽，像小貓的爪子撓在心上。

他嘆了口氣，也緊抱住她，手撫摸著她的頭發(fā)，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熟悉的香味。

“抱歉，讓你擔心了，以后不會再這樣。”他低頭在她發(fā)頂輕吻。

晨光爬上她的側(cè)臉，溫修文看見她睫毛上掛著的淚珠，有些心疼。

他不喜歡看她哭。

“不哭了，晚晚乖……”他哄著，幫她擦眼淚，語氣帶著幾分無奈的溫柔，“再哭下去，等會回家江叔該以為我欺負你了。”

護士推著換藥車進來，正好看見兩人相擁的畫面。

江辭晚趕忙起身，卻被溫修文輕輕拉住手腕。

他望著她慌亂的模樣，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護士說的話，嘴角揚起笑意。

“沒事，他們都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他故意將“男朋友”三個字咬得清晰，又握緊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開。

江辭晚不好掙脫，只能妥協(xié)。

等到護士離開之后，病房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溫修文忽然將她拽得更近。

他低聲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要嫁給別人，和別人訂婚。我很害怕。”

江辭晚有些心虛，自己說的話可能真的被他聽見了，“夢都是假的。”

“我知道。”溫修文看著她，“那等我養(yǎng)好傷，我們就結(jié)婚好不好？我想以后每天睜開眼就能看見你。”

他說得自然，這句話仿佛早就已經(jīng)在心底演練過千百遍。

“你想得美！” 江辭晚瞪他一眼，“你別以為你現(xiàn)在生著病，就可以肆意妄為。這件事……反正得看你以后的表現(xiàn)。等你能活蹦亂跳地下床給我買好吃的再說……”

溫修文輕笑出聲：“要求這么簡單嗎，給你買好吃的就可以了？”

他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讓她感受那平穩(wěn)有力的心跳，“那我的‘好好表現(xiàn)’在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這算不算積累了許多原始資本？”

溫修文又低頭吻她。

“晚晚，我喜歡你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