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鳳嘉檸跟鳳金香、鳳庭桉還有等著的護工說了一下情況,說鳳宏偉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她怕那些詭異的話被別人聽見。
然后她又去找醫(yī)生說了一遍。醫(yī)生只叮囑他們好好看護,沒再多說。
鳳嘉檸明白,大概率時間不多了。
果然,等她從醫(yī)生辦公室回來的時候,就見鳳宏偉剛對鳳庭桉說完【對不起】,就又陷入昏迷。
這一昏迷,就再沒醒過來。
兩天后,鳳宏偉去世。
鳳嘉檸突然明白,那天他那一大段長篇大論的話,其實是回光返照。
......
鳳嘉檸心情很是復(fù)雜。
她描述不出那種感覺是什么。沒有悲傷,也沒有渣男下線的快感。
那一世,鳳宏偉身邊有人,最后只是偏癱。這一世,竟然這么快就下線。
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再看看鳳庭桉恍惚茫然的樣子,知道他還沒體會到死亡到底是什么。
只有鳳金香,是真的傷心。
再恨鐵不成鋼,那也是她又愛又恨操心了幾十年的親弟弟。
......
所有儀式結(jié)束后,姑侄三人再加上鳳金香的兒子徐坤,帶著鳳宏偉的骨灰回了鳳翔村。
他們開了兩輛車。
計劃是辦完儀式后,姑侄三人先回蘇市,徐坤回老家看看瘸腿的爸。
老鳳家沒有大操大辦,只搞了個簡單的儀式,把鳳宏偉的骨灰埋進了祖墳。
即便比較簡單,也是折騰到下午才結(jié)束。
晚上,他們回到鎮(zhèn)上的鳳宏祥家里吃晚飯。
鳳家兄妹四人,大姐鳳金花在省城生病住院,沒能回來,只剩下鳳金香和鳳宏祥二人。
在飯桌上一坐下,鳳宏祥就開始抹眼淚。
“小弟呀,你還這么年輕,怎么就去了呢。”
說著倒了一小盅酒,往地上一灑。
“小弟呀,你放心,這倆孩子,哥哥一定幫你好好照應(yīng),當(dāng)親生孩子照應(yīng)。”
鳳嘉檸和鳳庭桉低眉耷拉眼,沒有任何表情。
鳳宏祥表演完,看看這沉默的兄妹,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道:
“雖然你們的爸爸跟你媽離婚了,但責(zé)任不在他。他對你們一直很好,也給你們留了很多錢吧。你們要知道感恩,記得他的好。”
鳳嘉檸很倒胃口地把筷子放下。
“大伯,首先,我爸媽離婚,責(zé)任在我爸。再一個,我爸這次突然病倒,是因為他做了一個巨額投資,賠了個精光。”
她這邊說著,鳳庭桉已經(jīng)把手機里的照片調(diào)出來,懟到鳳宏祥面前。
“大伯你看,這就是我爸的投資,全虧進去了。”
鳳宏祥認真數(shù)了數(shù)那一串零,瞠目結(jié)舌。
“這......這么多?這個敗家子,哪怕拿出點零頭,也能把老家的房子翻蓋一下啊。”
鳳金香冷冷插嘴。
“大哥,你這話說的。宏偉這些年一直養(yǎng)著咱娘,你們不用出錢也不用出力,這還不夠?”
老太太年初才去世,這么多年的養(yǎng)老院費用,全是鳳宏偉出的。
大伯娘涼颼颼看鳳金香一眼。
“看看,金香這些年一直跟著小弟沾光,掙了不小的家業(yè)吧,說話也硬氣了。”
鳳嘉檸的眼神更冷。
“大伯娘,你這話錯了,二姑不是跟著我爸沾光。那個廠子是我和我哥的,我爸只負責(zé)其中一個部門,他才是跟著我倆沾光。”
“我爸的職位比二姑低,我二姑沾不上他的光。”
“而且二姑能干這個公司的總經(jīng)理,是她有能力,能為我們創(chuàng)造效益。我們是互相沾光。”
一番話堵得鳳宏祥兩口臉色都很難看。
鳳宏祥醞釀了一會兒,迅速調(diào)整好情緒,溫聲說道:
“哦,對對,互相沾光。一家人,就是要互幫互助嘛。你爸這一去世,這廠子不就塌了一大塊兒。”
“這時候,自家人不幫誰能幫啊,就讓你堂哥頂上吧。看你二姑,你這些年應(yīng)該也有體會,還是自家人好用對吧。”
“鳳亮高中畢業(yè),能寫會算,肯定不比你二姑差。”
鳳嘉檸被氣笑了。
這算盤珠子打的,都能崩瞎人眼。
看來,二姑這個沒學(xué)歷的農(nóng)村婦女成功的特例,讓他們以為自己也行得很。
只要給他根桿子,他就能撬動地球。
而且,跟這種人講二姑的厲害之處,不會有任何用處。他們只會固執(zhí)地以為,只要有了機會,自己比她還行。
鳳嘉檸嘆口氣,環(huán)顧一下飯桌上的眾人,大聲說道: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就明說了吧。”
“我們用我二姑,只是因為,當(dāng)年我媽坐月子,還有我們很小的時候,我二姑盡心盡力去幫助過我們。”
“我媽說了,這份恩情,要記一輩子。大伯大伯娘,如果當(dāng)年幫我們的是你們,那現(xiàn)在做這個總經(jīng)理的,就是你們了。”
鳳宏祥兩口子傻眼了。
這角度,太刁鉆了,不好下口啊。
大伯娘看看鳳宏祥張口結(jié)舌的樣子,還是厚著臉皮出來打哈哈:
“咱們都是一家人,這么多年,我們幫的也不少啊。”
鳳嘉檸悶頭吃著桌上的那盤知了猴。
這是她最喜歡吃的,今晚又生氣了,得吃回本來。
知了猴......
老家這邊叫節(jié)流龜。記得網(wǎng)上有人把那三個字給搞出來了,蠽蟟螝,怎么寫的來著?
只記得好復(fù)雜。
鳳嘉檸的腦子天馬行空了一會兒,消了消氣,又開始言歸正傳。
“大伯娘,再告訴你一個實情。這個公司,其實是我媽的,放在我和我哥名下而已。”
“你們原來聽到的這個公司是我說了算,其實我只是我媽的傳聲筒而已。”
“之所以不讓鳳庭桉當(dāng)傳聲筒,是因為他是男丁,跟老鳳家牽扯太多,顧忌太多。”
這些年,鳳嘉檸一直是鳳宏偉他們回老家后應(yīng)對一些人的擋箭牌。
現(xiàn)在,她這個擋箭牌又給自己安排了新的擋箭牌。
鳳嘉檸繼續(xù)言之鑿鑿:
“我媽說了,月子恩,萬兩金。而且她嚴格要求我們,除了二姑,不準用任何關(guān)系戶。”
“連車間流水線上的工人都不可以,否則就把公司收回。這個我們也沒辦法。”
鳳庭桉點著頭,態(tài)度很是溫和。
“是啊,大伯大伯娘,要不你們跟我媽聯(lián)系一下吧。把你們對我媽的月子恩好好說說,動之以情,說不定也值萬兩金。”
大伯娘噎住了。
還月子恩.....
她在林清那里,是有月子仇的吧。
當(dāng)年,是她硬把婆婆留下照顧一歲多的鳳亮,才讓林清臨時麻了爪,最后鳳金香才去救的場。
桌子上安靜了,鳳亮趕眼色,趕緊出來打圓場。
“大家別光說話,多吃點。嘉檸,庭桉,我看你倆都喜歡吃這個節(jié)流龜,等我再去弄一些,走的時候給你們帶上。”
鳳嘉檸也沒客氣直接點頭。
給了那么多辦儀式的錢,剩下的也夠買幾麻袋節(jié)流龜了。
這頓飯的后半程,氣氛很是沉悶,特別符合葬禮過后的氛圍。
吃完飯,鳳亮兩口子去收拾刷碗,鳳宏祥兩口子帶著四位客人坐到了沙發(fā)處喝茶。
看鳳宏祥拿出茶葉,一本正經(jīng)開始泡茶,鳳嘉檸和鳳庭桉對一下眼神,知道下一個節(jié)目又要開始了。
看這架勢,像是憋了泡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