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清風子手中的茶盞在地上摔得粉碎，褐色的茶湯濺在道袍下擺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他卻渾然不覺，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前來報信的弟子。

"你說什么？寒潭...結冰了？"

那弟子額頭冒汗，連連點頭："回稟祖師，方才值守弟子發現寒潭水面突然凝結，不過盞茶工夫，整個潭面都凍住了！更奇的是..."他咽了口唾沫，聲音發顫，"冰層下有藍光流動，隱約可見龍形！"

清風子倒吸一口涼氣，白胡子都翹了起來。他下意識轉頭看向正在啃靈米糕的歐衛——小家伙腮幫子鼓得像只小倉鼠，嘴角沾滿米粒，正睜著純凈的大眼睛好奇地望過來。

"寒潭萬載不凍，怎會突然..."清風子喃喃自語，忽然想起什么，一個箭步沖到歐衛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衛兒，你老實告訴爺爺，在寒潭底下到底發生了什么？"

歐衛費力地咽下嘴里的糕點，小臉皺成一團："唔...水水好冷，衛衛掉下去，然后有大泡泡..."他伸出小短手比劃著，卻怎么也說不清楚，急得直跺腳，"就是...就是..."

金毛毛從碗里抬起頭，"嗚嘰"叫了一聲，小黑爪拍了拍桌子，似乎在幫腔。

亮亮則飛到歐衛頭頂，用翼膜輕輕拍打他的額頭，像是在安慰。

清風子看著這一人兩寵的互動，哭笑不得。他捻著胡須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有了！衛兒，爺爺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你把看到的都畫出來好不好？"

歐衛一聽"好玩"，立刻來了精神，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好！衛衛會畫畫！畫大黑蛇！畫大石石頭頭！"

清風子笑著摸摸他的頭，轉頭對那弟子吩咐："速去稟告玄誠師兄，就說我帶衛兒去'鏡心閣'，嘗試還原他在寒潭下的經歷。"

弟子領命而去。清風子則袖袍一卷，帶著歐衛和兩個小家伙化作一道清風，朝逍遙宗深處飛去。

......

鏡心閣坐落在逍遙宗后山一處幽靜的山谷中，是專門用來回溯記憶、勘破心魔的場所。整座閣樓呈八角形，通體由一種名為"映心玉"的奇特石材建造，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乳白色光暈。

清風子帶著歐衛落在閣前石階上。守閣長老見是清風祖師親至，連忙上前行禮。

"不必多禮。"清風子擺手，"速開'童心鏡'，我要查看衛兒近日記憶。"

守閣長老面露難色："這...童心鏡需三位元嬰以上修士共同催動，且對受術者魂魄有一定負擔..."

清風子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枚令牌："玄誠師兄已授我掌門令，可調動全宗資源。至于魂魄負擔..."他低頭看了看正蹲在地上數螞蟻的歐衛，"這孩子身負星靈，又得玄龍逆鱗護體，無妨。"

守閣長老這才注意到歐衛手腕上那枚泛著星光的印記，頓時肅然起敬："原來是小師叔！老朽這就準備。"

不多時，鏡心閣頂層中央的童心鏡前，清風子、赤陽真人和紫霄真人三位祖師呈三角而立。歐衛則坐在鏡子正前方的蒲團上，好奇地摸著鏡面——那鏡子竟如水面般泛起漣漪。

"衛兒乖，"清風子柔聲道，"等會兒鏡子里會出現好多畫面，你只要把在寒潭底下看到的指給爺爺看就好。"

歐衛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那片玄龍逆鱗："大黑蛇的片片也要看嗎？"

三位祖師同時眼角一跳。赤陽真人壓低聲音道："清風師兄，玄龍逆鱗蘊含龍威，貿然激發恐有不測..."

清風子沉吟片刻，卻道："無妨。既然玄龍主動將逆鱗交予衛兒，想必不會傷害他。況且..."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歐衛手腕上的星印，"這孩子身上的秘密，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

法訣催動，童心鏡表面如水波蕩漾，漸漸浮現出模糊的畫面。歐衛的記憶如走馬燈般閃過——寒潭邊玩耍、失足落水、暗河漂流、遇見龍鰲...

"停！就是這里！"清風子突然喝道。

鏡中畫面定格在歐衛墜入寒潭的瞬間。透過清澈的潭水，可以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從潭底升起，那分明是...

"玄龍真身！"紫霄真人失聲叫道。

鏡中畫面繼續流動。只見歐衛的小身子被一股暗流卷向潭底，眼看就要撞上尖銳的礁石，那玄龍竟甩動長尾，輕輕托住了他！

三位祖師看得目瞪口呆。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后面——玄龍將歐衛帶到潭底一處洞穴，龍口微張，吐出一顆拳頭大小的幽藍珠子，懸在歐衛頭頂。那珠子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形成氣泡將歐衛包裹其中！

"玄龍內丹？！"赤陽真人聲音都變了調，"它竟用內丹護住衛兒？！"

清風子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玄龍內丹何等珍貴，一旦有失，千年道行毀于一旦。這玄龍與衛兒素不相識，為何如此厚待？

鏡中畫面繼續變化。只見氣泡中的歐衛竟伸出小手，摸了摸玄龍的鼻梁，奶聲奶氣地說："大黑蛇，你的燈籠眼睛好漂亮！"

玄龍巨大的身軀明顯僵了一下，龍睛中的寒光竟柔和了幾分。它輕輕將歐衛推向一條暗河入口，龍尾一掃，一股柔和的水流便托著歐衛朝暗河流去...

看到這里，清風子長舒一口氣："原來如此。玄龍非但沒有傷害衛兒，反而救了他。"

赤陽真人卻皺眉道："可這與寒潭結冰有何關聯？"

話音剛落，鏡中畫面突變！就在歐衛即將進入暗河時，一道黑影突然從潭底淤泥中竄出，直撲歐衛！那黑影形似巨蟒，卻生有無數觸手，赫然是...

"九幽魔蚺！"紫霄真人厲聲道，"此獠竟潛伏在我宗寒潭之下！"

鏡中，玄龍反應極快，一爪拍向魔蚺。兩者纏斗間，魔蚺一根觸手突然斷裂，恰好被水流卷到歐衛身邊。歐衛下意識地抓住觸手，卻被上面附著的魔氣侵蝕，小臉頓時煞白...

就在這危急時刻，玄龍突然發出一聲震天怒吼，逆鱗處射出一道黑光，將魔蚺逼退。同時，它竟主動崩碎一片逆鱗，將碎片送入歐衛懷中！那碎片一接觸歐衛，立刻散發出柔和黑光，驅散了魔氣...

"原來逆鱗是這么來的！"清風子恍然大悟，"玄龍是為了救衛兒，才自損逆鱗！"

畫面繼續流轉。玄龍將歐衛送入暗河后，轉身與魔蚺展開殊死搏斗。最終魔蚺不敵，遁入潭底淤泥消失不見。而玄龍則因逆鱗受損，不得不盤踞潭底療傷...

看到這里，童心鏡突然劇烈震動，畫面開始扭曲！鏡中的玄龍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猛地抬頭，龍睛直視鏡外！

"不好！它發現我們在窺視了！"赤陽真人大驚。

三位祖師連忙掐訣穩固鏡面，卻見鏡中玄龍并未發怒，而是緩緩張開龍口，吐出一串幽藍的文字。那文字形如龍紋，在鏡中流轉片刻，突然化作一道藍光射出，徑直沒入歐衛眉心！

歐衛"哎呀"一聲，小手捂住額頭。三位祖師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撤去法訣，圍上前查看。

"衛兒！哪里不舒服？"清風子聲音都在發抖。

歐衛放下手，眨了眨眼，突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大黑蛇說，它要睡覺覺了，讓潭水結冰保護自己。等睡醒了，要衛衛去看它！"

三位祖師面面相覷。赤陽真人壓低聲音道："龍語傳音？玄龍竟將龍族秘語直接印入衛兒神識？"

清風子仔細檢查歐衛狀況，確認無礙后，長舒一口氣："看來玄龍確實對衛兒青睞有加。只是..."他憂心忡忡地看向鏡中最后定格的畫面——那遁走的魔蚺在淤泥深處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寒潭之下竟藏著此等魔物，我宗萬載基業，恐有隱患。"

正說著，歐衛突然從蒲團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童心鏡前，小手指著鏡中魔蚺的圖像，氣鼓鼓地說："壞蟲蟲！咬衛衛！大黑蛇打它！"

清風子剛想安慰，卻見歐衛手腕上的星印突然亮起，一道銀光射入鏡中。更驚人的是，他懷里的玄龍逆鱗碎片也泛起黑光，與銀光交織，竟在鏡面上勾勒出一個奇特的符文！

"這是..."紫霄真人瞪大眼睛，"龍星合印？！"

符文成型的瞬間，童心鏡劇烈震動，鏡面如水面般蕩漾開來，顯現出一幅全新的畫面——寒潭底部，玄龍盤踞在厚厚的冰層之下，周身被幽藍光芒包裹。而在潭底淤泥深處，隱約可見一團黑影正在蠕動...

"玄龍在向我們示警！"赤陽真人豁然起身，"那魔蚺未死，正在養傷！"

清風子面色凝重："必須立刻稟告玄誠師兄，加強寒潭戒備。"

就在這時，歐衛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小身子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栽倒。清風子連忙將他抱起，發現小家伙已經眼皮打架，顯然是剛才的龍語傳音和符文勾勒消耗了不少精力。

"先送衛兒回去休息吧。"清風子對兩位師弟道，"此事需從長計議。"

......

日落西山，晚霞滿天。清風子抱著熟睡的歐衛回到自己的洞府，輕輕將他放在軟榻上。金毛毛和亮亮也累壞了，蜷在歐衛身邊呼呼大睡。

清風子坐在榻邊，看著歐衛紅撲撲的小臉，心中百感交集。他輕輕捋了捋歐衛額前的碎發，低聲道："小祖宗啊小祖宗，你這一趟'游玩'，可真是..."

"清風師兄。"洞府外傳來玄誠祖師的聲音。

清風子連忙起身相迎。玄誠祖師邁步入內，看了眼熟睡的歐衛，輕聲道："童心鏡所見，赤陽已向我稟明。寒潭之事，確實棘手。"

清風子憂心忡忡："玄龍閉關療傷，魔蚺虎視眈眈。若此獠趁玄龍虛弱之際..."

玄誠祖師擺擺手："我已命人在寒潭周圍布下'七星伏魔陣'，并派弟子日夜巡視。眼下更讓我擔憂的是..."他目光落在歐衛身上，"玄龍對衛兒的態度，實在反常。"

清風子點頭："確實。玄龍何等存在，竟對一個人族幼童如此厚待，甚至不惜自損逆鱗..."

兩位祖師正低聲交談，忽聽榻上傳來窸窣聲。歐衛不知何時醒了，正揉著眼睛坐起來，小臉上還帶著睡痕。

"清風爺爺...餓餓..."小家伙奶聲奶氣地嘟囔著。

玄誠祖師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從袖中取出一個玉盒："早備好了。'百靈糕'，加了雙份蜜餞。"

歐衛眼睛一亮，接過玉盒就狼吞虎咽起來。吃著吃著，他突然想起什么，抬頭對玄誠祖師說："祖師爺爺，大黑蛇說，壞蟲蟲怕亮亮和衛衛的片片。"說著，他舉起手腕上的星印，又拍了拍懷里的逆鱗碎片。

玄誠祖師與清風子對視一眼，若有所思："星靈之力與玄龍逆鱗...或許正是克制那魔蚺的關鍵。"

清風子卻搖頭："衛兒才三歲，豈能讓他涉險？"

歐衛聽到自己的名字，歪著頭看了看兩位祖師，突然從榻上爬下來，搖搖晃晃地走到玄誠祖師面前，伸出沾滿糕點屑的小手："祖師爺爺抱抱！"

玄誠祖師愣了一下，略顯僵硬地彎腰將歐衛抱起。小家伙身上帶著奶香和蜜餞的甜味，軟乎乎的小身子讓他這個活了萬載的老古董都不由得心頭一軟。

歐衛湊到玄誠祖師耳邊，神秘兮兮地小聲說："衛衛告訴你個秘密...大黑蛇說，等月亮圓圓的，帶衛衛去潭底玩！"

玄誠祖師聞言，白眉一挑："玄龍邀你再去寒潭？"

歐衛用力點頭，又豎起一根小手指抵在嘴邊："噓——這是秘密！大黑蛇說不能告訴別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緊用小手捂住嘴巴，大眼睛滴溜溜地轉。

清風子忍俊不禁："小祖宗，你這'保密'的本事可要加強啊。"

玄誠祖師卻神色凝重："月圓之夜...正是陰氣最盛時，也是魔物最為活躍之際。玄龍此邀，恐怕另有深意。"

清風子也反應過來："師兄是說...玄龍打算在月圓之夜對付那魔蚺，需要衛兒相助？"

歐衛聽得半懂不懂，卻拍著小手歡呼："去打壞蟲蟲！衛衛要幫大黑蛇！"

玄誠祖師沉吟良久，終于嘆道："事關重大，需從長計議。眼下先讓衛兒好生休養，待月圓前再做決斷。"

正說著，洞府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守門弟子匆匆跑進來稟報："兩位祖師，不好了！靈獸園的'踏云獸'不知怎的掙脫束縛，正朝這邊沖來！"

話音未落，只聽"轟"的一聲，洞府石門被撞得粉碎！一頭通體雪白、形似麒麟的巨獸沖了進來，額前獨角閃爍著危險的電光！

"踏云獸怎會突然發狂？！"清風子大驚，連忙擋在歐衛身前。

踏云獸雙目赤紅，鼻息如雷，顯然處于極度狂暴狀態。它環顧四周，突然將目光鎖定在...歐衛懷里的逆鱗碎片上！

"不好！"玄誠祖師厲喝，"它是被玄龍逆鱗的氣息引來的！"

踏云獸發出一聲震天咆哮，猛地朝歐衛撲來！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金光和一道銀光同時閃現——金毛毛和亮亮不知何時醒了，一個擋在歐衛身前，渾身金毛炸起；一個飛到踏云獸面前，翼膜急速振動，發出刺耳的聲波。

踏云獸被這突如其來的阻攔截住，前沖之勢稍緩。歐衛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從玄誠祖師懷里探出身子，對踏云獸喊道："大狗狗！不許兇金毛毛和亮亮！"

說來也怪，踏云獸聽到歐衛的聲音，狂暴的眼神竟清明了一瞬。它甩了甩頭，目光再次落在逆鱗上，卻多了幾分困惑。

歐衛趁機從懷里掏出逆鱗，舉到踏云獸面前："你是要這個片片嗎？給你聞聞，但不許搶哦！"

三位祖師嚇得魂飛魄散，剛要阻止，卻見踏云獸真的只是湊近嗅了嗅逆鱗，眼中的赤紅竟漸漸褪去。它低吼一聲，突然伏下身子，碩大的腦袋輕輕蹭了蹭歐衛的小手，哪還有半點兇性？

歐衛開心地摸摸踏云獸的鼻梁："乖狗狗！"

清風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小祖宗，連發狂的靈獸都能降服..."

玄誠祖師卻若有所思："不是降服...是玄龍逆鱗的氣息安撫了它。看來衛兒與玄龍之間，確實有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聯結。"

踏云獸溫順地趴在地上，任由歐衛爬上它的背。金毛毛和亮亮也跟了上去，一個窩在歐衛懷里，一個停在他肩上，儼然一支奇特的"騎獸小隊"。

"祖師爺爺看！衛衛有新坐騎啦！"歐衛興奮地喊道，小臉因激動而泛紅。

玄誠祖師看著這一幕，突然笑了："或許...這就是天意。"

清風子不解："師兄何出此言？"

玄誠祖師輕撫長須，目光深遠："月圓之夜將至，若衛兒真要再入寒潭，有這踏云獸護持，倒也多一分保障。"

清風子還想說什么，卻被歐衛的歡呼打斷："去寒潭玩咯！大黑蛇等衛衛呢！"

看著小家伙天真爛漫的笑臉，清風子長嘆一聲，終是沒再反對。他伸手揉了揉歐衛的頭發，輕聲道："好好好，都依你。不過現在，該睡覺了。"

歐衛抱著逆鱗碎片，在踏云獸柔軟的毛發中蹭了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嗯...衛衛困困...大狗狗暖呼呼的..."

話音未落，小家伙已經沉沉睡去。金毛毛和亮亮也蜷在他身邊，很快進入夢鄉。踏云獸則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確保背上的小主人睡得安穩。

洞府內重歸寧靜。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一人三獸身上，仿佛鍍了一層銀邊。

清風子與玄誠祖師相視一笑，悄然退出洞府，只留下均勻的呼吸聲在夜色中輕輕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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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