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權恩不知道陳從進并沒有對楊承榮家眷斬盡殺絕,楊權恩既惶恐,又憤怒,他怒的是陳從進殺了自己叔父,使得自己最大的倚仗化為烏有。
恐懼的是,楊權恩知道自己身為薊州刺史,又兼經略軍使,一定會是陳從進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是自己失去了權位,那么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
而就在楊權恩惶恐不安時,有一將從幽州逃往薊州,投奔楊權恩,此人便是楊承榮之心腹,王傳。
那一日,幽州兵變時,王傳并不在幽州城中,王傳在幽州城外,置辦了一處莊園,那一日,王傳飲酒三升,宿醉于外。
等次日午后,才有親兵急報,言幽州生變,王傳第一反應,便是要前往靜塞軍中,整頓兵馬,但人尚未抵達,便遠遠看見監軍田仕鞅進入靜塞軍中。
王傳心有疑慮,遣親兵入營密探,而當時楊承榮被殺一事,早已在軍中傳開,且劉世全已經趁機奪取了靜塞軍權,等親兵返回,并將所探情報告知王傳后,王傳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天塌了的感覺。
王傳苦思良久,最終還是不敢入營,王傳隨即立刻調轉方向,朝著薊州疾馳而去。
楊權恩得知王傳到來,急忙將其迎入府中。
一見面,楊權恩便淚流滿面,泣道:“王將軍,叔父遭賊人所害,今陳賊已據幽州,靜塞軍悉數順服,吾命危在旦夕,還望王將軍教我!”
楊權恩雖是薊州刺史,兼經略軍使,但實際上,他上位的時間,幾乎和楊承榮自請留后的時間差不多,況且經略軍是被楊承榮硬逼著,從幽州遷移到薊州的。
以楊權恩上位的時間,不曾久主兵馬,威惠未加于人,且經略軍中,怨氣猶存,楊權恩主政薊州,那已經是如履薄冰,生怕引發兵變,不曾想,薊州沒出事,他認為極為穩固的幽州,倒是發生了大變故。
聽到楊權恩的話,王傳義憤填膺的說道:“陳賊假借運糧之名,突襲入城,大帥不慎為敵所趁,此仇不報,吾豈為人乎!”
“賊勢正焰,經略軍軍心不附,兵士覬望,尤難指揮,此仇,如何得報?”楊權恩憂心忡忡的說道。
楊權恩疑慮的模樣,盡收王傳眼底,旦見王傳自信一笑,語氣堅定的說道:“望似陳賊局勢占優,實則不然,陳賊突襲入城,鎮中諸將,皆不齒其行,況且以我觀之,靜塞軍諸將,必然不服陳賊,只是錢糧家眷受制于人,不得已而從之,若我等興兵討伐,則各州必然景從!”
楊權恩聞言,在那轉瞬間,他的心跳的極快,一種名為野心的東西,在他的心底,生根發芽,若真按王傳所說,興兵誅殺陳從進,那么誰來做幽州強藩的節帥?楊權恩心中浮現出一句話:“舍我其誰!”
但是興奮歸興奮,現實的困難,楊權恩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出兵,那毫無疑問,經略軍是全部的主力,但是眼下經略軍,說實在的,怨氣很大,他能穩住就不錯了,帶著這般有怨氣的兵,他楊權恩的心中,確實沒底。
“可經略軍剛剛移鎮薊州,軍心未穩,這……這……”
“無妨,某有一策,必能使經略軍士氣大振!”
聽到王傳這般信心滿滿的話,楊權恩大喜,急忙問道:“何策?”
王傳自信一笑,隨即語氣快速的說道:“經略軍迫于楊帥虎威,攜家眷離鄉而居薊州,若我等以還鄉幽州為名,率大軍直驅幽州,以我之見,陳賊此人,只敢以陰謀詭計行事之徒,見我大軍,怕是會倉皇而逃,不敢迎擊!”
楊權恩聞言,面露猶豫之色,他不知道這個說法,經略軍會不會買賬,一時間,楊權恩遲疑不決,久久不言。
王傳見楊權恩有些遲疑,急聲道:“興兵一事,宜急不宜緩,若是時間久拖,屆時陳賊以盧龍節帥之權,罷使君刺史,經略軍使各職,那豈不是更受制于人,況陳賊剛剛控制幽州,靜塞軍亦是剛剛順服,此時正是其實力最弱之時。”
說到這,王傳聲調提高了幾分,大聲道:“行此大事,勿懷猶豫,勿生疑懼,良機,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今陳賊根基未穩,人心未附,吾等若不趁此奮袂而起,坐失機緣,他日必為其所制,望使君速下決斷,若再躊躇遷延,悔之晚矣?。 ?/p>
良久,楊權恩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王傳大喜,高聲道:“使君胸懷壯志,英武過人,他日威名必將響徹天下?!?/p>
二人議定后,隨即楊權恩下令,開薊州府庫,賞賜經略軍卒,頓時,經略軍中的怨氣消弭了些。
楊權恩面對刺史府佐官的勸阻,置之不理,什么把錢帛用光了,州中的事務都不能運轉了,對此時的楊權恩而言,如果他輸了,薊州再怎么慘,又和他有什么關系。
在賞賜之后,楊權恩以撥亂反正,誅逆賊,率經略軍還鄉之名起兵,眼看幽州亂事剛定,眨眼之間,似乎兵災又要開始了。
而在楊權恩起兵命令下達后,經略軍士卒的反應卻是有些出乎王傳的意料之外。
經略軍許多士卒聽聞又要去幽州了,那是鼓噪聲四起,若不是剛剛領了賞錢,這些憤怒的士兵,怕是會直接沖進薊州,砍了楊權恩。
大家本來在幽州好好的,結果朱有容廢物一枚,打了大敗仗,形勢所迫,經略軍硬是被逼的遷移至薊州,結果大家伙剛剛安頓好,楊權恩又來了一句,要帶著大家打回幽州。
這按大頭兵的話來說,那就是耍猴戲的,都沒這么耍過,楊權恩得知厚賞之后,軍心依然不穩,楊權恩心急如焚,連忙找來王傳商議。
王傳臉色陰晴不定,良久之后,只見其咬牙切齒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為今之計,只有厚賞,我就不信,重賞之下,會沒有勇夫!”
楊權恩搖搖頭,臉色難看的說道:“先前賞賜,薊州府庫幾為一空,再賞,錢帛何處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