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八,朱有容下令,全軍出城,他終究是按捺不住,在臨行前一日,朱有容開府庫,厚賞全軍,每人賜錢五貫,絹四匹。
得了賞賜,軍中士氣有所回升,軍士暗中言:“朱帥雖膽略不足,但好在不是吝嗇之輩。”
一大早,朱有容親自披掛上陣,率騎兵先行而出東門,而城門處的異動,楊承榮立刻便知曉了。
楊承榮于營中,高呼道:“勝敗在此一舉,敗則死,勝,諸君富貴矣!”
楊承榮遠遠望著幽州東門處,人馬絡繹不絕的出城,他略一沉思,隨即當機立斷道:“速擊敵騎,不待其列陣!”
他不打算讓朱有容全軍出城,列陣而戰,畢竟,在幽州,朱有容還是有主場作戰的優勢,而且,經略軍的兵力更多,且朱有容手中還有精銳牙軍三千人,一旦列陣廝殺,勝負還未定數。
隨即,楊承榮命部將王傳率靜塞軍步卒趕往東門,自己則親率兩千精騎,直趨東門。
而朱有容也在擔心楊承榮會趁機封堵城門,不讓城內的經略軍全軍而出,因此,朱有容親率騎兵,先行出城,若是楊承榮真的有封堵出口的打算,那他就以騎兵糾纏,拖延時間,讓步軍出城列陣。
靜塞軍大營駐于幽州東門三里外,騎兵奔襲,轉瞬而至。
戰場局勢到現在,已經成了明局,朱有容見楊承榮一點猶豫都沒有,立刻出動騎兵,他的臉色一黑,但轉瞬即逝。
朱有容回頭看了一眼,時間這么短,別說步軍了,連騎兵都沒有完全出城,朱有容咬了咬牙,大聲道:“隨本帥擊賊!沖!”
隨即一馬當先,帶領著騎軍沖向楊承榮,此時的朱有容所部騎兵,從城門口到最前面的朱有容,騎兵隊伍是由窄到寬,城門處出來的騎兵只有兩三騎并行,而沿路則逐漸擴大,到朱有容身側已經是并列數十騎。
而楊承榮所率兩千騎,則正好相反,楊承榮居中,兩千騎呈鋒矢陣形,短短三里的距離,在雙方騎兵的互相沖鋒下,轉瞬之間,朱有容和楊承榮二人幾乎都可以看見了對方的面孔。
剎那間,雙方騎兵如兩道洶涌的洪流,伴隨著沉悶而又嘶啞的喊殺聲,雙方騎軍轟然相撞,經略,靜塞兩軍,皆是盧龍鎮內的兄弟部隊,在這一刻,為了上位者的野心,也為了軍士渴望富貴財貨的**而拼死搏殺。
朱有容為帥時,雖是舉棋不定,但是身先士卒,為一騎將,卻是勇武兇悍,只見其縱馬于最前方,手中長槊左右突刺橫掃,竟有千軍辟易之武。
馬槊不等同易制廉價的長矛,其槊鋒具有明顯的破甲棱,無論是魚鱗鎖子甲,鐵圜甲,亦或是明光鎧,在破甲槊奮力之下,皆是一擊可破。
血液浸透了槊身,但朱有容渾然不覺,他的眼神中透著一股瘋狂味道,他知道,這一戰,關乎他的權力,富貴,還有身家性命,這一戰,他輸不起。
而楊承榮同樣也輸不起,這一戰,對于二人而言,皆是將自己的全部,押注在這里,勝者得到一切,敗者,失去一切。
兩撥騎兵甫一接觸,便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金屬碰撞聲,戰馬嘶鳴聲,軍卒的慘叫聲,喊殺聲,在幽州東門回響,聲音之嘈雜,幾乎要摧毀人的耳朵。
朱有容所部騎兵從城門涌出,雖人數逐漸增多,但因尚未完全展開陣型,在沖擊時顯得有些雜亂,而楊承榮的兩千騎呈鋒矢陣形,猶如一把銳利的尖刀,直直插入朱有容的騎兵隊伍中。
朱有容的隊伍像是一根木棍,而楊承榮這把刀,則是把這根木棍從中間劈開,但其中有所不同的是,朱有容的騎兵隊伍雖長,卻因隊列太細,根本無法阻攔住楊承榮。
朱有容所設想的糾纏,似乎并不能實現,而直到這個時候,幽州城內的騎兵還未盡數出城,更不用說數量更加龐大的步軍。
在雙方的沖殺中,一匹匹戰馬在沖鋒中倒下,有的被甩落馬背,有的身中利刃而倒,有的則是馬失前蹄而落馬。
但無論什么原因,在這等混亂而又緊密的騎兵沖鋒下,沒有任何人能夠僥幸生還,不是瞬間被馬蹄踐踏成肉泥,便是站了起來,還來不及有所行動,便會被疾馳的戰馬撞倒,而喪生馬蹄之下。
方才還勇悍無敵的朱有容,此時已經消失在混亂的戰場上,萬軍辟易的勇將,翻遍史冊,也就寥寥數人。
或許此刻的朱有容仍然活著,但是身后替他執掌大旗的軍士已經倒下,軍旗消失,朱有容就算還活著,在此時的戰場上,和戰死也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
鮮血在大地上肆意流淌,將干燥的土地染得一片殷紅,十一月的天氣,已經有些冷意,但是戰場上流下的熱血,仿佛要溫暖這片戰場一般。
戰場上尸橫遍野,斷臂殘肢隨處可見,在廝殺的戰場外,戰馬在尸體間嘶鳴,徘徊,四處狂奔。
此時,楊承榮已經隱約可以看見幽州城門處混亂的場景,仍在城內的騎兵,不知外面的情況如何,而城外的騎兵,有的沖出城后,立刻向左右奔馳,而有的軍士見已經看不到朱帥的軍旗,更是高呼“朱帥已死!”
呼喊聲愈來愈大,楊承榮可以感受到抵抗力越發的弱,在這個時候,楊承榮高呼道:“降者,復歸原狀!”
隨著“朱帥已死”的喊聲,城內正整裝待發的經略軍步卒皆是一愣,大家伙剛剛得了賞賜,于情于理,怎么也得替大帥廝殺一場,但是大家伙還沒出門呢,怎么大帥就沒了,這仗打的,有這么快的嗎?
朱帥死了,雖然這賞錢拿著有些燙手,但是大家伙總不能替一個死人去廝殺吧,這一場戰爭,好像打了很久,又好像很是快速,雙方只是廝殺了一場,原盧龍節度使朱有容的時代,又一次畫上了一個慘淡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