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建國大步走到李桂枝的三輪車前，黑著臉道：“丟人現眼的東西，誰讓你在這兒來的？”

李桂枝早就知道，只要她來機械廠門口擺攤，遇到賀建國是必然的事，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咸不淡地問：“這街上不讓擺攤嗎？”

擺攤當然是可以的，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

而是關乎于賀建國的臉面！

現在正下班呢，全廠的人都要從這里走，看到他堂堂廠長的老婆竟然擺小攤，他這張臉往哪里放？

“走了，回去！”

賀建國不想當著工人的面吵鬧，上去就要推三輪車，可沒想李桂枝以前提前上好了鎖，他推了一點就推不動了。

“把鎖打開！”

李桂枝沒想這個男人這么霸道，但也沒打算屈服，道：“憑什么？”

“你還憑什么？”賀建國氣得都快冒煙了，也顧不得廠長的臉面，呵斥道，“你在菜市場現眼還不夠，還要跑到我廠門口來丟人？李桂枝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趕緊滾回去，老子對你不客氣！”

他的一番怒斥，立即引起了工人們的注意，一看是廠長兩口子擱這兒吵架呢，紛紛停下腳步準備看熱鬧。

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而李桂枝則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賀建國的臉上更掛不住了：“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賀建國是真的怒了，也不管有多少人看著，上去一把掀掉了李桂枝的鍋，又把所有餅和醬料都砸在了地上。

他還真不信，還治不了一個女人了！

東西被砸，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但李桂枝一點也沒著急。

看來是要徹底撕破臉了。

那行，今天就看誰比誰狠！

“你砸了我的東西，你要照價賠償。”李桂枝道，“如果不賠，我就去派出所報案。”

“去！”賀建國額頭青筋暴露，大聲道，“你現在就去，看我搭不搭理你！”

一旁的賀西霖見狀，趕緊上前拉住他道：“爸，別這樣……”

但此時賀建國怒火攻心，哪里聽得進勸，一把甩開他的手道：“你別管！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她還真的敢反天了！”

看著他如此霸道的模樣，李桂枝多少年來的委屈一骨碌都涌上心頭，眼淚不爭氣地順著臉頰往下淌。

她不是替自己傷心難過，而是替這二十多年的婚姻難過。最后她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轉身就朝派出所方向走去。

見她真要去報案，賀西霖有點著急了。

這事本來就是賀建國不對，派出所的人來了，就算按照家庭內部矛盾來處理，也必然會鬧得沸沸揚揚，對賀建國的聲譽有很大影響。

于是他趕緊追了上去，道：“媽……”

沒想才說了一個字，李桂枝就道：“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你媽在哪兒你比我清楚。”

賀西霖也愣住了，他知道李桂枝多半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世，可這么些年來他一直都是這么叫的，李桂枝也從來沒反對過。

結果今天，她竟然這么直接地就翻臉了。

他重重地一跺腳，感覺事情已經朝著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發展，又趕緊回頭去勸賀建國：“爸，你快把媽叫回來啊！”

剛剛才砸了人家小攤的賀建國，怎么可能放得下臉？

冷聲道：“讓她去，我看她今天能把我怎么著！”

賀西霖心道完了。

如果李桂枝逼急了這回徹底翻臉，把他生母的事情抖出來，賀建國的廠長職務能不能保住不好說，但他的前途肯定是毀了！

沒有老爺子當靠山，他就算能繼續留在機械廠上班，將來也得不到足夠的提升啊！

這些年他三番五次地勸著生母忍著，沒有讓賀建國離婚，不就是為了讓老爺子念著爺孫的情分，將來在事業上幫他一把嗎？

“沈倩，”賀西霖趕緊道，“你快回去叫爺爺過來，快！”

沈倩見他緊張得不行，立即點點頭飛快地去叫賀老爺子了。

而這邊沒過多久，李桂枝就領著兩個民警來到機械廠門口，指著賀建國和散落一地的大餅道：“就是他，機械廠的廠長，無緣無故砸了我的攤子。”

民警一看是賀建國，便客氣地問：“賀廠長，怎么回事啊？”

“沒什么事，”賀建國笑著道，“我們兩口子吵架呢。”

兩口子？

兩位民警對視一眼，問李桂枝：“你是賀廠長內人？”

李桂枝點點頭：“是的。”

“那你們兩口子吵架，你報什么案啊！”民警聽了直搖頭，道，“你們這屬于家務事了，就算報案了我們也只能調解調解。”

聽民警這么說，賀建國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如他所料，只要他說是家務事，民警基本就不會管的。

但沒想李桂枝堅決道：“我不接受調解。”

“哼，你不接受有啥用？”賀建國冷聲道，“罵了你兩句你就去麻煩民警同志，浪費他們的時間，你是臉大還是吃飽了撐的？”

李桂枝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但卻死死咬住一句話：“反正我不接受調解。他砸了我的東西，就必須照價賠償。”

兩位民警也有點無奈了。

按照規定，發生這種事如果有一方不愿意接受調解，就不能就地處理，需要帶回派出所去再嘗試調解。如果還是調解不成，就需要按照法規處理，甚至還可能會立案。

本來他們還想再勸勸李桂枝，但見她一臉堅決不答應的樣子，只能對賀建國道：“賀廠長，你還是給令夫人道個歉，爭取她的原諒，不然我們只能帶你們去派出所了。”

賀建國一愣，問：“不是家務事嗎？家務事也要去派出所？”

“是的。”

賀建國一聽更加惱火了，對李桂枝道：“李桂枝，今天你非得害死我是不是？有什么話不能回家好好說？”

這時幾個機械廠認識李桂枝的領導，也站出來勸道：“嫂子，多大點事啊，別鬧得讓人看了笑話。”

“是啊，夫妻間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您就別生氣了。”

“賀廠長只是一時沖動，回頭讓他給你道個歉就行了。”

……

“賀廠長，這事真是你的不對了，”辦公室主任道，“嫂子也是為了家里好才出來擺攤的，也是響應國家號召，你有話就好好說嘛，砸東西干啥啊。趕緊給嫂子道個歉，回頭到家你再好好哄哄嫂子，這事就過去了。”

說完他飛快地給賀建國遞了眼色。

賀建國是信任這個辦公室主任的，知道他就是個人精，既然他都這么說了，肯定也錯不了，于是他立即換了臉色，對李桂枝道：“那個是我沖動了，我跟你說對不起。”

“對不起就夠了？”李桂枝指著地上的餅，道，“這些怎么說？”

“我……”賀建國咬咬牙，道，“回去我賠給你還不行嗎？”

回去賠？

李桂枝笑了，回去了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行，現在就要陪，”李桂枝道，“而且，你還要當眾給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