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無奇的一節課,老師和同學們心情都頗為復雜。
陳輝也合上了面前的《抽象代數學》,腦海中全是各種群,子群、商群、循環群、置換群……
根據張安國為他設計的學習路線,正好他已經學過初等數論,再學習了一下線性代數,就開始看抽象代數了。
同余,利用同余的性質判斷方程有沒有整數解,華國剩余定理,多項式是否可約,原根的性質和二次剩余等,在抽象代數中都有涉及,如果沒有學過初等數論就去看抽象代數,恐怕會事倍功半。
并且諸如群、同態、同態基本定理,都非常簡單,但能夠把它們都用好很難,只知道定義,不知道含義和背景,即便學了抽代,也和沒學一樣。
不過以陳輝如今的洞察力,學習起來難度并不大,甚至進度還很驚人,按照這個速度下去,巴巴里阿競賽前,他完全可以學完張安國給他準備的十幾本教材。
叮鈴鈴……
很快,上課鈴再次響起,語文老師魏晨陽腳步輕快的走進教室,一頭長發不羈的在腦后飄揚。
“今天給大家講一首劉禹錫的詩。”
等到上課鈴聲停下,魏晨陽把課本往課桌上一扔,瀟灑的走下講臺,來到過道,搖頭晃腦的吟誦起來,“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停頓回味了片刻后,魏晨陽才再次開口,“大家聽完這首詩有什么感想?”
他每次講詩都會這樣,不會先給同學們講解這首詩,而是先讓同學們純粹的感受詩文的魅力。
“梁沛軒,你來說說。”
魏晨陽回頭,看向第三排的梁沛軒,然后,他看到了正在學習抽象代數的陳輝。
眉頭微皺。
他知道陳輝在數學上很有天賦,但他覺得,作為一個華國人,如果不能體驗詩詞的魅力,那樣的人生就太無趣了。
“我讀到了詩人的悲苦和樂觀!”
梁沛軒不知道魏晨陽在想些什么,認真的回答道,“詩人本是才華橫溢的少年,卻在巴山楚水這樣的凄涼地浪費了二十三年,但他沒有因此心生怨恨,反而說出'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種豁達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
“嗯。”
魏晨陽點頭,梁沛軒的回答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但是,某些同學的行為讓他很不滿意。
“陳輝,你覺得呢?”
陳輝心中嘆息一聲,剛剛進入學習狀態就又被打斷了,但他還是站了起來。
果然是人怕出名豬怕壯,以前他還是個學渣的時候,就算是上課睡覺都不會有老師管他,但現在不一樣了,有了數學競賽省一后,老師們似乎是盯上他了。
“我看到的是詩人的狂!”
他知道,若是不拿出點不同尋常的東西來,以后恐怕很難清凈了。
“哦?”
魏晨陽饒有興趣的盯著陳輝,等待下文。
“如果單只看這首詩,或許的確只能看出詩人對自身處境的幽怨,對未來的豁達,但如果深入了解劉禹錫這個人,再來看這首詩,我看到的,只有狂!”
陳輝知道自己的發言就挺狂的,不過這是他真實的看法。
這些天為了盡快將語文熟練度刷到2級,他也在語文課上讀了不少課外書籍。
以他如今的洞察力和記憶力,看起課外書來,雖然還達不到量子速讀的程度,但也是極快的,他這些天的課外閱讀量并不小。
“這首詩是他回給白居易的,當時他與白居易在揚州第一次見面,白居易先贈詩一首,‘為我引杯添酒飲,與君把箸擊盤歌。詩稱國手徒為爾,命壓人頭不奈何。舉眼風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白居易為他感到可惜,但他卻根本不在乎,‘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他是在說,我雖然是沉舟,我雖然是病樹,但我還屹立不倒,我還活著,還能看到新船和嫩芽,當年那些敵人,卻已經不在了!”
“?”
李海盯著課本,腦袋上再次冒出問號。
他把書吃了也讀不出這個意思,甚至覺得陳輝可能是學數學學傻了。
不過這次他沒有笑,上節課的慘痛經歷讓他吸取了教訓。
不止是李海,不少同學也是感覺有些離譜。
果然,地理應該只是碰巧,到了語文陳輝就開始胡說八道了。
然而,魏晨陽卻并沒有糾正陳輝,而是擰眉片刻后說道,“有些牽強,但也未必沒有道理。”
“那你覺得,是劉禹錫狂,還是李白狂?”
他現在已經沒有要為難陳輝的意思了,只是陳輝的回答勾起了他的興趣,他現在,更像是與志同道合的好友坐而論道發出的疑問。
“當然是劉禹錫狂!”
陳輝毫不猶豫的說道,“李白的狂是別人看了他的詩就知道他狂,而劉禹錫的狂,是外人看來平平無奇,知情人看完冷汗直冒的狂。”
“我覺得你是最狂的!”李海默默腹誹一句,他已經有點聽不懂陳輝在說些什么了。
“詳細說說。”
魏晨陽卻越發感興趣了,他中文系畢業,對詩詞有種狂熱的愛好,他喜歡李白,但更喜歡劉禹錫,喜歡李白的人太多,喜歡劉禹錫的知己卻難尋。
“這首《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是寫于劉禹錫第二次被貶后回京途中,那么他為什么被貶兩次呢?”
陳輝也是談興大起,以前他感受不到學習的樂趣,可隨著洞察力提升后,他發現,無論是語文數學,還是英語地理,只要真正去學,都有無窮的樂趣蘊藏其中。
“第一次被貶是因為主持永貞革新遭到藩鎮和宦官集團的反撲,改革失敗,被貶。
直到十年后,才被召回長安,而此時,長安官場中還都盡是他當年的政敵,這時,他寫下了《玄都觀桃花》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
陳輝自問自答,“這首詩若是不了解內情,或許覺得平平無奇,但若是仔細品讀,就會明白,他的意思是,吾觀滿朝公卿,皆是朽木(桃樹),勞資當年當大官的時候你們算個球,不過都是在勞資走后才提拔上來的(盡是劉郎去后栽)!”
“臥槽!”
“原來劉禹錫真這么狂啊,我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呢。”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哪里不狂了?孔子的原話是‘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啥意思?
房子是破房子,但勞資牛逼!”
“我怎么感覺有點熱血沸騰,這也太燃了吧!”
“比博然!”
教室里響起一陣騷動,大家開始激情的議論紛紛,大家上語文課的興致原本就不弱,以前魏晨陽也會讓大家進行類似的討論,不少同學的課外知識儲備量并不少。
看到大家有如此興致,魏晨陽也很欣慰,但看向陳輝,他還是有些訝異。
很難想象,這個每天在語文課上學數學的家伙,竟然如此博聞強識。
不過陳輝沒有停,繼續說到,“當時的權貴也都是讀書人,他們自然能看懂劉禹錫的意思,所以劉禹錫上午寫了這首詩,下午就又被貶出了京城。
然后他就在各個荒僻的小地方輾轉了十四年,直到把當年的政敵熬得死的死,薨的薨,他才再次回到長安。
在途中遇到白居易,寫下了酬樂天,留下了千古名句。
但回到長安后,他又去玄都觀看了桃花。
照例,他又寫了一首詩,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什么意思呢?
桃花已經敗了,現在是菜花的天下,桃樹(大官們)被連根拔起,種樹的道士(相應的靠山)也不知所終,之前烜赫一時的貶我的袞袞諸公,你們人呢?我劉禹錫又回來了,你們倒是來干我啊!
他用事實告訴所有人,哪怕是經過了十四年的苦苦掙扎,但他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這就是劉禹錫的狂!”
魏晨陽沉默了,這家伙的文學素養好像真的也用不著上他的語文課了,但是,上學期他宇文考多少分來著?
80?
他百思不得其解。
同學們也都沉默了,那個站著的家伙實在太耀眼了。
“好,坐下吧。”
魏晨陽回味許久后才抬手,然后回到講臺,開始繼續今天的課程。
“秀兒,你快坐下吧!”
李海在心中罵罵咧咧。
大家誰還記得,兩個月前,這家伙還是個吊車尾啊?
接下來這節語文課,不少同學都是心思浮動,沒太認真聽課,甚至直接看向陳輝陷入了沉思。
“難道厚積薄發真的如此有效?”
果然經此一役,魏晨陽再沒有為難陳輝,任由陳輝在語文課上學習數學。
當然,也沒有人效仿陳輝。
大家都明白,想要在語文課上學數學,你先得有陳輝那個本事。
地理和語文老師并不是結束,之后各科老師們對陳輝在自己課上學習數學也都頗有微詞,學渣可以實現課堂自由,但學霸怎么能跟學渣一樣呢?
于是,歷史老師提問,【1993年全國糧食作物播種面積為11050.9萬公頃,比1978年減少1007.8萬公頃。農村社會商品的零售總額達到6417億元,比1978年增長6.9倍。導致上述現象的主要原因是?】
生物老師提問【某動物的基因型是Aa若該動物的某細胞在四分體時期一條染色單體上的A和另一條染色單體上的a發生了互換,則通常情況下姐妹染色單體分離導致等位基因A和a進入不同細胞的時期是?】
物理老師提問……
化學老師提問……
但當陳輝將這些問題一一解決,老師們才恍然發現,這個小家伙,好像不止是在數學上有天賦。
陳輝終于再次獲得了想要的寧靜。